日本的自殺森林

　　蕭瑟樹海的另一面
　　“溶巖上樹木成林，像無邊的海洋一樣朝山腳下的原野蔓延開去。遠遠地望過去，樹木幾乎都是一般高，平坦地罩在遼闊的原野上。這正給人以一種壓迫感。假如有一場暴風雨劈天蓋地降到這無邊無際的密林里，那將會是一種怎樣的景象呢？”日本作家松本清張在小說《蕭瑟樹海》（又譯作《波之塔》、《波浪中的塔》）最終一個章節里記錄下這片風景時，他大概怎么也不會想到，有一天，會有太多的人拿著他的作品，到巍巍富士山下尋找這片自殺森林。
　　在青木原樹海里，整片林子茂盛濃密，遮天蔽日，走在樹海中每個地方的景觀都很類似，因此很容易迷路。在這里盛傳的另一種說法是，富士山熔巖所蘊含的磁鐵礦，使指南針無法正常作用。不僅如此，在海拔超過1500米以上的高山上，隨著高度增加，氣壓降低，空氣逐漸稀薄，當在地貌缺乏變化的情況下，人們往往很容易失去方向感，這在無形之中，也增加了尋找出路的難度。對于來這里尋死的人，這意味著一旦踏入，便沒有回頭的機會。
　　誰是第一個在這里自殺的人？似乎難以尋找答案，唯一明朗點的線索，是在19世紀日本饑荒頻發的年代，附近的居民往往為了生活，不得不將初生嬰孩和老人家遺棄于青木原樹海內。
　　在這個自殺率居高不下的國家，“自殺”并不算特別光彩的事情。自殺者不希望自己的尸首被人發現，于是青木原樹海對于自殺者來說堪稱天時地利人和，一旦選擇在此自盡，別人很難發現，因此成了怨念叢生的“自殺圣地”。
　　1993年7月，日本出版了一本著名的《完全自殺手冊》，以“如何自殺”為目的編寫了大量可行的死亡方式，引起日本社會以至亞洲轟動并引發強烈討論，并遭到嚴禁。這本書里曾如此描述青木原死亡森林：“躺在雄壯的富士山下，美麗的櫻花如同伴你而去的精靈，那就是我們的天堂。”
　　遺體搜查行動
　　警方自1970年開始在每年的秋天開展搜尸行動，在這片連中午時分都看不到太陽的森林里，偶爾可找到自殺者的遺書和自殺用具。到青木原樹海自殺的人，所采取的方法已經漸趨多元化：有人翻越千山萬水來到自殺森林服食安眠藥和毒藥；亦有人選擇在冬天下雪的時候，躺于雪地將自己活生生凍死；更多的是選擇最直接的方式，上吊。因此，當地傳聞附近居民表示，半夜經常會聽到繩索摩擦的聲音。
　　如果如傳說所言，整片森林到處是“吊死鬼”還不夠恐怖，那么更加令人心寒的則是這些年開始有人發“死人財”。因為在樹海上吊的人身上可能有現金或珠寶，于是，一些貪心的人開始紛紛涌向“自殺森林”，爭奪死人身上的財物。
　　到后來，警察發現光憑自己的力量難撐大局，于是開始動用媒體的力量：警察和志愿者以及媒體記者一起進入林中。指南針難以起到作用，因此在收尸時人們非常小心，以至于許多警員都以繩子纏腰，一個接一個，最后的一個則會將繩子綁在林外的汽車，以免有進無出。
　　在這片森林里，除了尸體和自制的套索，更常見的是珍惜生命的標語，比如“生命寶貴！請三思而后行！”“在死之前，請想一想你的家人吧！” “如果在此自殺，出沒的熊會將你的身體咬得稀巴爛。”即便如此，這里的尸體依然逐年增長。
　　這大概與日本人對死亡的態度有關：在日本人的觀念中，他們贊賞櫻花的剎那芳華、瞬間寂滅，人的生命亦如是因短暫的繽紛而更為絢爛。追尋自我毀滅、自我升華的傳統在日本文化里隨處可見。
　　從富士山到玉龍雪山
　　無獨有偶，在中國云南玉龍雪山下的麗江，也有這么一塊死亡森林，不過相比起青木原的陰冷與殘酷，它更多出一份婉約。是的，土語被稱之為“情死之地”的云杉坪，正因死者的浪漫繾綣而聞名。
　　故事和大多數傳說沒兩樣：開創納西族殉情傳統的是一個地主兒子和農夫女兒。兩人私定終身，但身份懸殊，結婚無望。在其中一人的結婚前夕，兩人相約在納西傳說中的“玉龍第三國”入口，也就是現在的云杉坪尋求殉情。據傳說玉龍第三國是個神仙國度，殉情后的男女便可以進入。那里四季如春，風景如畫，那里不愁吃穿，沒有壓迫。最重要一點是，相愛的人在那里可以天天在一起。
　　為此，為尋找解脫，心懷忠貞愛情的納西族情侶，都會悄悄來到這里，度過一生中最后的愛慕時光，然后面對玉龍雪山，或相擁跳崖，或服食毒菌，或于杉樹上吊，雙雙悲壯慘然地死去。
　　而現實中的云杉坪是這樣的。一位驢友在這里呆了3天，在博客里如是寫道：“雪山氣候瞬息萬變，灰蒙蒙的天空，冷颼颼的陰風，還有那凄涼涼的雨絲。偶爾一米陽光從云端泄露，也不愿目睹這地方。瘦骨嶙峋的冷杉直刺云天，像是哭訴像在吶喊。”
　　他還寫到，拉市海一位納西族朋友告訴他，他村里解放后就發生過多起集體殉情的驚世慘案。更多納西族集體殉情的悲劇正是發生在上個世紀的中期，新舊思想矛盾沖撞的特殊環境里。
　　崇尚戀愛自由、婚姻自主，是納西人悠久的民俗和信仰。自明代以后，封建王朝的統治覆蓋了僻遠的云南，世代生活在玉龍雪山腳下的納西族，也成了教化對象。在儒家婚姻觀的束縛下，納西青年雖有戀愛自由，但已經失去了婚姻自主的權利。于是，有情人難成眷屬，也就成了納西人揮之不去的愛情悲劇。英國學者杰克遜在他《納西宗教》一書中，把納西族稱為“悲劇的人民”，這一點不禁和日本大和民族有某種難以言說的聯系。
　　這其中穿插著一個值得玩味的現象，就是日本科學家發現日本人的基因里，有1%來自中國云南地區，而日語訓讀發音（土語發音）也和云南納西族的語音有很多相似之處。甚至奇形怪狀的納西族的象形文字東巴文，也能在日本大受歡迎……
　　民間最牽強的說法是，日本人的一部分血緣，來自秦始皇時代的徐福東渡。當時，徐福要求三千童男童女，秦始皇也沒法一下子湊齊，這個時候，秦軍剛巧征服了西南夷（云南各民族的共同祖先），于是秦始皇就下令這些被征服的部族提供所需要的童男童女。如果這些西南夷的后代借徐福東渡融入日本人種，帶給日本人1%的云南基因便有據可循了。
　　當然，這個說法僅供參考。與納西族尋求自由和解脫的意義不同，在日本傳統文化中，自殺是一種對失敗負責的行為、一種謝罪的形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