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落馬官員”復出記

　　3月2日，在去年末被提名奧斯卡最佳紀錄片獎的紀錄片《9號客人：斯皮策沉浮錄》在美國影院上映。這部片子里的主人公是美國人家喻戶曉的政治明星艾略特·斯皮策，一度是揭開華爾街金融業黑幕的政績先鋒，也一度因為招妓丑聞曝光被迫辭去紐約州州長的職務。最近，借著《9號客人：斯皮策沉浮錄》的風頭，他又火了起來。
　　誰在暗算斯皮策？
　　在紐約第五大道靠近中央公園的辦公室里，51歲的斯皮策會穿得西裝筆挺，一邊狼吞虎咽地干掉可頌面包和咖啡。這位因為招妓丑聞曝光而被迫辭職的前紐約州州長似乎并沒有失去太多，他依然擁有美滿的家庭，因為他的辛勤工作和父親做房地產的家底，他身價數百萬美元，他還在CNN擔任節目主持人，并每周到紐約城市大學授課。
　　但美國人可并不看重他現在擁有什么，更看重他曾經是怎樣的。當奧巴馬還在伊利諾艾斯州籍籍無名之時，斯皮策就已經是美國聞名的“華爾街大法官”（紐約州司法部長）了，他打擊銀行業腐敗、推進環保法案、維護低收入工人權益，并借此聲望躋身紐約州長。當時，沒有人覺得美國會出現一位非洲裔美國人總統，反而都覺得斯皮策會成為美國第一個猶太人總統。
　　所有人在媒體面前時都說斯皮策的“落馬”與對手無關，但事實是，2008年，就在看到斯皮策因招妓丑聞曝光而辭職的新聞后，紐約股票交易所里的交易員們鼓掌喝彩，開香檳慶祝。有人發帖說：“整個交易大廳都充滿了歡聲笑語。哦，我們需要這樣的消息，這能讓我們的一天感受到一些喜氣。”因為包括紐交所、美林銀行、AIG在內的華爾街巨鱷都曾是斯皮策的打擊對象。然而數月之后，金融危機爆發，美國整個的金融系統走到了崩潰的崖邊，最有能力整頓金融業的斯皮策，此時卻離開多時了。
　　《9號客人》的導演吉布內在調查斯皮策案件始末的時候說：“我調查得越深入，越能感覺到這件事很蹊蹺。為什么在調查那個電話招妓組織‘帝王俱樂部’的時候，1到8號客人是誰完全被忽略了，只關注9號客人斯皮策？而且通常調查這類賣淫組織時不公布客人名單已經是常識了，可為什么有關斯皮策的信息如此迅速地就被泄露給媒體了？對于‘帝王俱樂部’的起訴書本來不需要那么多細節信息，而那全部是關于斯皮策的。”盡管沒有確切的證據，但吉布內覺得，肯定有人雇用了私家偵探來跟蹤斯皮策，就是為了找到扳倒他的機會。
　　斯皮策自己也承認，很多人想推倒他。他似乎很坦然：“有天使就會有魔鬼，只和天使一起玩你會變成傻瓜的。”但他把所有的責任都推給了自己：“是我給了他們機會。”的確，從2006年起，他就已經是“帝王俱樂部”的常客，花了數千美元和那里的姑娘們見面，并最終以喬治·福克斯的假名字定期要求俱樂部里一個叫安吉麗娜的姑娘服務，她后來因為丑聞事件走紅成了《紐約郵報》的性愛專欄作家。
　　一個改革者的悲劇
　　曾經被記者們曝光招妓丑聞的斯皮策，如今也成了新聞從業者——和普利策獎得主凱斯琳·帕克一起主持CNN的對話節目，他開始在電視中批評奧巴馬的利比亞政策以及美國的現實：“奧巴馬正在擁抱華爾街，這是現代政治最精英主義的失敗，白宮里充滿了懦夫。”但是在他獲得權力來改變這一切之前，他也只能在電視臺里噴噴口水。但是當他曾經作為一個試圖變革的人去身體力行之時，等待他的卻是聲名狼藉的下場。這就是斯皮策故事的可悲之處，一個改革者的悲劇。
　　當被問及是否會競選2013年的紐約市長或美國總統時，他說：“我不會把我做夢時想的事情告訴媒體的。”但是只要一談到招妓丑聞，這位平日里談笑風生的政治明星馬上就會變得陰郁起來，即便在家里笑談也不行。
　　《9號客人》導演吉布內覺得斯皮策是個非常內省的人，他真正從他的丑聞中反思自己，所以他停止了自己的政治活動。“很多政治人物在遇到類似的事情時只是會說他有罪、請求寬恕，就繼續做他的事了。可以對比一下克林頓和斯皮策，首先說克林頓是犯了法的，因為口交在哥倫比亞特區（首都華盛頓所在地）是非法的，克林頓居然在白宮工作時與實習生做了這種違法的事情，斯皮策好歹還是在下班后用自己的錢去招妓的。然而，他們倆個人的下場卻截然不同。”為什么？克林頓可以在丑聞之后安心做完他的總統，可是斯皮策卻在48小時之內迅速下臺。
　　吉布內也通過將克林頓與斯皮策兩個事件的對比，得出了美國政治的“潛規則”：“為什么克林頓可以幸免但是斯皮策卻‘落馬’了，因為斯皮策沒有像克林頓那樣廣交朋友。那些政治上看似原則性很強的事情，到最后就變成了你有多少朋友的問題了。克林頓朋友眾多，可謂是呼風喚雨，但沒有一個政治領袖在斯皮策出事之后支持他，為什么？因為斯皮策在任時把他們全都惹遍了。”
　　“落馬官員”的賢妻
　　斯皮策現身的這檔每晚8點的電視評論節目，叫做“帕克·斯皮策”，本來并不知名的《華盛頓郵報》專欄作家凱斯琳·帕克也被斯皮策帶紅了。但是這檔電視節目相對于CNN的其他節目來說，收視率還是有點低，所以CNN有意讓斯皮策單獨主持這檔節目，把凱斯琳·帕克踢開。
　　可以踢開節目搭檔，但踢不開的是結發之妻，在斯皮策招妓丑聞曝光之后，心理遭受震動最大的人應該就是妻子希爾達·斯皮策。很多人記得當時的媒體畫面，斯皮策在新聞發布會中承認自己招妓，而面無表情的希爾達就站在丈夫旁邊。
　　在描寫斯皮策前后經歷的書《粗糙的審判：斯皮策浮沉記》中，作者描寫斯皮策妻子希爾達一直在試圖尋找丈夫背叛自己的原因，她起初甚至認為是自己沒能滿足他而致使他招妓并且斷送了政治前程。后來，她才搞清楚那是斯皮策自己的性上癮癥，并非自己的原因。即便如此，她也沒有在得知丈夫背叛自己之后就離婚，因為她把斯皮策也看作是受害者。
　　而在朋友的眼中，斯皮策也幾乎是一個不會發生性丑聞的人，因為10年中大家只記得他有兩次夸過別的女人“誘人”：一次是夸美國富豪特朗普第三任妻子，一次是在見過西班牙演員佩內洛普·克魯茲之后，斯皮策說終于理解為什么那么多人說克魯茲“誘人”。
　　書中也描述了斯皮策粗心大意的一面。2007年7月，為了給帝王俱樂部匯款，斯皮策竟然打電話給諾斯·福克銀行的主席問：怎樣匯款才可以看不到匯款人名字是我？銀行主席最終出賣了他，因為斯皮策在銀行界實在是樹敵太多，《名利場》干脆說他是“華爾街頭號公敵”。
　　斯皮策在任之時，請了大批律師，把觸角伸向華爾街。他與屬下查獲某些金融分析師給股民錯誤意見，以此提升有關票券價格。其中兩分析師被舉證后，被終生禁止染指證券業。爾后，據有高盛工作經歷、現在共同基金工作的諾琳曝料：她發現自己公司有盤后交易。盤后交易，即機構對基民買下的基金在買盤時間后進行內部對沖消化，這樣用基民血汗錢進行包賺不虧的不法操作，斯皮策豈會放過。
　　政治明星斯皮策宦海沉浮的故事引發了人們對一些基本問題的思考：到底什么是有罪的？對家庭配偶的不忠，還是金融機構作假騙投資人的錢？
　　人們常常引用巴菲特的話：退潮了才知道誰在裸泳，來形容水落石出之后一切都會真相大白。可問題，就在華爾街在金融危機中受到重創之后；就在《時代》周刊用巨大的封面標題“貪婪的代價”直指華爾街CEO們的本質之后；就在“大而不倒”的神話破滅之后，斯皮策依然無法回到政治舞臺，只能屈居一名電視解說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