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粒干凈的灰塵(組詩)

　　在冰里
　　
　　當水走不動路時
　　魚也不再搖動雙鰭的槳
　　干脆將生命泊下來
　　在冰里靜靜地保鮮，等待
　　下一次的呼吸
　　
　　這很像我和一個人的沉默
　　我們凝固在透明的冰里
　　面無表情，心無雜念
　　仿佛從此，再也沒有愛、沒有恨
　　
　　凍在冰里的魚，依然在趕路
　　馬蹄表傳來嘀噠的奔跑聲
　　正是魚聽不見的心跳
　　而我和一個人，囚禁在冰里的心
　　不再會有
　　春天的解凍之日
　　
　　春天的雪
　　
　　在冬天，我幾乎忘記了雪
　　那些生命最短暫的花朵
　　見不得一絲溫暖
　　在我掌心里，只知流淚
　　
　　雪的翅膀是涼涼的感覺
　　它從不違拗風的意愿
　　風說去哪里，雪就飛到哪里
　　比夫唱婦和的夫妻還默契
　　
　　不曾想，在春天里也能遇到一場雪
　　望著漫卷的雪花
　　我只想久久地站在雪中，仰起臉
　　讓這些潔白的花瓣，徹底埋藏
　　滿臉復雜的表情……
　　
　　讓我陪你喝酒
　　
　　如果不是昨夜的酒
　　我的心也不會燃燒起來
　　深夜的短信不是要你來救火
　　你只會使火焰燃得更高
　　
　　是的，我還不如一只大膽的鳥
　　不能隨著心愿飛向你的枝頭
　　我只能做一枚果子
　　默默地躲在你葉子的后邊
　　好吧，讓我來陪你喝酒
　　一直喝到天亮
　　看看這枚熟透的果子
　　肯不肯身敗名裂地說出
　　裹在心中的甜言蜜語
　　
　　雪停了
　　
　　我想在雪地上打一個滾兒
　　沾滿一身白
　　哪怕這身白是短暫的
　　快樂也是短暫的
　　雪停了，但我沒有走出門去
　　只是用目光
　　隔著窗戶，在雪地上想了想
　　
　　……仿佛真的有一片雪，那么明顯地
　　變得黑了一些
　　
　　我想劫持你的微笑
　　
　　我想劫持你一個微笑
　　不是把它關在囚牢里霸道地占有
　　而是供奉在膜拜的高度
　　從中讀取，一服治愈孤獨的藥方
　　
　　這個念頭生長很久了
　　有時，我干脆扣留下你的名字
　　并逼供般地讓你說出
　　那個讓我尋遍千山萬水的夢境
　　
　　這個世界開始變得異常陌生
　　唯有你的微笑，才能招魂般地將我喚回
　　我走了多遠的路，走在什么地方
　　那些咧著大嘴傻笑的腳印
　　注定已說不清楚
　　
　　今天早晨，我躲避開所有的星星
　　找出了全部的法律課本
　　想為自己昨夜的行為補一補課
　　可最終也沒有找到任何一個條款
　　可以用來，懲罰一次自己
　　
　　依據
　　
　　在虎躍車上，我看見鄰座的女子
　　不停地對著小鏡子涂唇膏
　　唇線描得很仔細
　　只是一句不經意的話，立即黯淡了
　　剛剛涂上去的鮮亮色彩
　　
　　我下意思地伸了伸舌尖
　　仿佛也想在自己嘴唇上涂點什么
　　最好能涂出兩把尺子
　　一把分管上嘴唇，一把分管下嘴唇
　　這樣，我張口說出的每一句話
　　都不再擔心，沒有依據
　　
　　一粒干凈的灰塵
　　
　　六點十分，我就開始“犯病”般地擦地
　　“今早你表現得真好!”
　　這是我家掌管戶口簿的那人
　　臨出門時，回頭夾在門縫里的一句獎賞
　　
　　汗水換來了一塵不染
　　我的心情也陡然干凈了許多
　　這時候，若是想念一個人
　　或寫幾行抒情的詩
　　很有可能，會被對方贊美為純粹
　　
　　頭頂著滿天的陽光出門
　　抬頭望見了一架銀色的飛機
　　不禁使我想起，自己在天上飛行時
　　曾多次想過，那些比螞蟻還微小的人群
　　多像世間的一粒粒灰塵
　　
　　飛機的尾煙畫下一把長長的掃帚
　　若有所思地高舉在半空
　　我將信將疑，它會不會把我當做一粒灰塵
　　突然間橫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