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臺灣文化華洋雜糅,風情南北交融,而最讓我印象深刻的,是島內上下對中華文化的追尋、堅守、傳承、創新與發展。
古早味,散發著濃郁的文化鄉愁
臺灣與大陸同宗同文,但在語言上還是有一定的差別,比如單車與自行車,幼稚園與幼兒園,網路與網絡,數位與數碼,動線與路線等等,各有各的說法,各有各的道理。最要命的是“窩心”一詞,用字一樣,而兩地的詞意卻正好相左。大陸人說窩心,指的是委屈或郁悶,而臺灣人說窩心,是十分開心的意思,你若不了解語言上的這種差異,有時可能會產生些小誤會。究其原委,既有方言的差異化,也有幾十年兩岸阻隔造成的原因。
說實話,去臺灣之前還真不知啥叫“古早味”,到了臺北,當地的朋友帶我到一家名叫“磚窯”的餐廳,餐廳的裝飾與陳設都很懷舊,老鍋灶、老食品罐、老電扇、老電影海報……而經營的餐食則稱之為“古早味”,我自然詫異地問個究竟,經朋友介紹,我才覺得這個詞兒用得有意思,也很貼切。
“古早味”是閩南語常用的詞匯,指的是餐飲中的一種古老的風味,或者說是從前的風味,大致等同于大陸上常用的“傳統風味”一詞。即根據舊時的烹制方法制作出來的傳統風味食品,包括大菜、小吃和飲料等。臺灣人早年生活窮困,飲食也很簡單,食物以腌漬的手法居多,菜脯、竹筍干、咸菜、豬油拌飯都能隨手變為美味。而這種簡單的料理做法影響到今天臺灣美食,但卻在代代傳承的祖傳秘方中,增加了近乎苛刻的精選食材、精雕細琢的手工制作。就連1958年在臺北創立的“鼎泰豐”小籠蒸包,也是江南小吃的典型遺存,那種“古早味”歷經半個多世紀也依舊不改,讓我們大陸人吃出些老上海和小蘇州的感覺。而1963年創立于臺北的永康牛肉面,則是典型的川味湯面做法,花生豆、黃瓜條等所配小菜也是巴蜀風格,就連那簡易的鋪面也是濃濃的“古早味”,令我雖身在海峽的那端,卻絕少有陌生之感。
誠然,在現代社會文明的加速發展和中西文化的巨大撞擊下,舊時的傳統流失了許多,人們曾經的記憶隨著物化的逐漸消失而變得模糊。而“古早味”這類久遠的味道“頑強地”流傳至今,反而變得鮮活而彰顯著個性,不僅成為過往年代的“文化標本”,更是文化品牌、文化軟實力的具體體現。這無疑反映了經濟發展到現階段,文化的特色、堅守、傳承與發展自然成了有識之士的必然訴求。在臺灣,不僅餐飲業大興“古早味”,包括文學、音樂、美術、建筑及展覽展示各個領域,“古早味”都大行其道,懷舊風潮一浪高過一浪。
早在1982年,在美國紐約浪跡多年的羅大佑回到臺灣,出的第一張專輯《之乎者也》的第一首主打歌《鹿港小鎮》便極具“古早味”。歌中唱到:“假如你先生來自鹿港小鎮,請問你是否看見我的爹娘?我家就住在媽祖廟的后面,賣著香火的那家小雜貨店……” 他又唱,“臺北不是我的家,我的家鄉沒有霓虹燈。繁榮的都市過渡的小鎮,徘徊在文明里的人們。聽說他們挖走了家鄉的紅磚砌上了水泥墻,家鄉的人們得到他們想要的卻又失去他們擁有的。門上的一塊斑駁的木板刻著這么幾句話:子子孫孫永保佑,世世代代傳香火”。他的可謂振聾發聵的歌聲猶如一聲聲吶喊,在當時的臺灣島上引起了很大的波瀾。他雖是一位歌者,卻代表著一大批有識之士對現代化的進程中城市急劇膨脹,古老文明漸漸逝去所表達出來的迷茫、無奈、傷感和思考。
而在兩岸四地及全球華人社會影響力更為巨大的鄧麗君,其歌曲《小城故事》、《小村之戀》、《又見炊煙》和《原鄉人》等等,雖無羅大佑式的批判精神,卻以更加委婉和浪漫的抒情方式,謳歌了質樸與傳統中的生活狀態和人性光芒,表達了與羅大佑同出一轍的“文化鄉愁”。
剝皮寮,戀戀老街的舊日風華
如果說三十年以前的羅大佑還被認為是“憤青”和叛逆的話,今天的臺灣,有很多人和他走在了一起。一些越來越少見的老建筑、老街區,也被臺灣人當做傳家寶收藏、保護和利用起來,從而成為臺灣的一種文化現象和時代風潮。剝皮寮的保護、開發和利用就是一個成功的例證。
剝皮寮,是臺灣臺北市的一個老街區地名,剝皮寮不僅聽起來有點怪異,來歷也眾說紛紜。流傳較廣的說法是清朝時期由福州商船運進杉木,在此剝去樹皮而得名。
剝皮寮街道不長,僅三四百米,寬約3米,蜿蜒兩側的多是一二層高的磚木結構房屋,紅磚映襯黑瓦和深褐的木門、木窗。這里既有清代街屋、精致日式洋房,還有閩洋融合混搭的騎廊建筑。諸如茶館、表店、私塾、米鋪、浴室、理發店、照相館、旅館、醫院、報館等店鋪一應俱全,有些都是老字號,像長壽號茶桌仔、秀英茶室、日祥旅社、宋協興米號、懷安醫院、太陽制本所等等。1996年,臺灣導演侯孝賢的故事片《戀戀風塵》就在剝皮寮“太陽制本所”取景,詩意鏡頭,寫意風格,驚鴻一瞥地留住剝皮寮的風華。如今,時光的打磨使這些建筑斑駁頹然,一派古舊氣息。置身于此,恍如隔世。
老街自然少不了故事。街道中間原有座私塾,一側的墻壁上寫著這樣的話“猶得敲側八九丈,縱橫數十步,榆柳三兩行,梨桃百余樹。撥蒙密兮見窗,行敲斜兮得路?!蔽煨缱兎ê?,章太炎遭清廷通緝南渡臺灣后,在這里避難居住,度過短暫的時光,并在此寫過十幾篇文章。而上述文字則是章太炎抄錄自南北朝時期庾信的《小園賦》。老街因此與這位國學大師結緣。
據臺北地方史研究者說,剝皮寮老街得以保存可以說是陰差陽錯。剝皮寮緊挨著在當地十分有名、在校生曾逾萬人的老松小學,早在1945年政府就將剝皮寮列為校舍預定地。1988年,臺北市政當局進行剝皮寮土地征收,直到1999年6月16日,剝皮寮才進行清空,住戶遷離。因為當局行動遲緩,讓臺北文史工作者有機會呼吁政府保存剝皮寮老街,最終推動剝皮寮古街歷史風貌維護計劃的實施。
把古老的文化,變更為現代的時尚
2003年8月,臺北市教育當局成立剝皮寮古跡保護再利用經營團隊——臺北市鄉土教育中心,并從2004年開始,斥資3.4億元新臺幣,將這里整舊如舊,建設成歷史文化街區,2009年8月,剝皮寮老街整修工程竣工。
在這條既保留原汁原味又賦予了很多新意的老街上,“臺北市鄉土教育中心”無疑是一抹亮色。中心內利用改造后的老房舍,設有教育空間、展示空間、公共服務空間、行政空間和收藏空間。僅教育空間里,就有形式多樣的寓教于樂的陳列及游戲設施,如老民宅、老課堂、老教具、老課本、人力車、老收音機等等,供兒童們在玩樂中了解老街的過去。我來時就看到不少來來去去的小學生乃至托兒所的孩童,在老師或家長的引領下津津有味地參觀。
一些如老旅社、老照相館、老西藥店、老餐館、老雜貨店還是過往的鋪面,當年門上的牌匾,墻上的廣告雖已褪色卻依稀可見。盡管大多不在經營,只是復原陳列,留給人們的依然是身臨其境的感覺。一些時尚男女更是將這里作為了拍攝婚紗和藝術照的外景地,把老邁的街區裝點得新意盎然。
這里的經營團隊利用這些展示空間經常舉辦各類展覽展示活動。開街時,這里舉辦了“剝皮寮藝條通·古街文化節”,在此進行文化與藝術、傳統與創新的對話,將隱沒在蜿蜒巷弄的傳統人文及景觀變遷的歷史見證,透過藝術文化展演、主題講座、藝術導覽培訓等教育活動,賦予嶄新的歷史使命。2010年9月,剝皮寮老街修復開放一周年,推出艋舺興百工起“?;⑸S 開工大吉”特展,展示臺灣老品牌區、產業區與工藝區,將百年傳統的鑄字工藝、金銀樓、傳統餅鋪、紙糊店、香鋪等傳統文化一一再現。而“翻開老相簿——剝皮寮影像記憶展”則更勾起了老街上的原住民的難忘記憶。此外,這里舉行的“混搭——臺北當代藝術展”等,也都受到了業內外人士的廣泛關注。
臺北文化當局為推廣剝皮寮可謂煞費苦心,資助電影《艋舺》在此拍攝就是一例。不想電影一炮而紅,2010年春節前首映,臺灣本地票房超出《阿凡達》近三倍,最終票房達到2億多新臺幣。拍攝結束后,臺北市“文化局”斥資400萬元將已搭建完成的拍攝場景予以保留與強化,以實際行動鼓勵本土電影“在地拍攝”,并推動萬華區的文化旅游產業。正式開放一年多來,已吸引了近百萬人次參觀,短時間內成為臺北最著名的景點之一。很顯然,剝皮寮不但是老臺北、老艋舺的歷史縮影和文化地標,更成為當下臺北時尚文化的創意園區。
不只是剝皮寮,在臺灣,這樣的歷史文化街區,或者說是文化創意園區還有很多。像南臺灣的高雄港將碼頭上廢棄的倉庫、廠房改作展覽館和畫廊,成為人們,尤其是那些可愛的孩子們進行美育的好去處。在鹿港、在宜蘭,也都有些類似的地方,讓人們仿佛穿過時光隧道,去追憶、想象或憑吊臺灣的舊日風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