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毅杰是我們班公認的大頭,因此,我們給他起了個外號叫“劉大頭”。
劉大頭是一個被命運詛咒了的孩子。從小就呆在偏僻的山村里,爸爸媽媽為了讓他有出息,六歲就把他送到了五十里外的外婆家念書。據說,爸媽離開他的那天,他哭鬧得特別厲害,舅舅把他綁在凳子上,他拖著凳子追爸爸媽媽,小小年紀竟追出了好幾十米遠。結果還是被送回了外婆家。從此,他無拘無束,像野草一樣瘋長。他打舅舅家的小孩,搶他們的玩具,偷吃他們的零食,損壞他們的東西。他曾經因為偷菱角掉進了池塘,曾經因為拔何首烏弄壞了墻根,曾經因為從石井欄上跳下來撞得頭破血流,但那都不能使他安靜。他似乎覺得一切就應該如此,他似乎感覺世界太過平靜,而當他弄出點什么動靜來的時候,他就有一種自己主宰世界的快感。
當然,就是那次石井欄摔跤,讓他的大頭更引人注意了,頭上白白的繃帶引來了同學們的陣陣哄笑。好了之后,腦門上還留了塊疤,像新開墾的處女地,走到哪兒跟到哪兒。
這不,升初中了。新學期開學沒多久,他認識了班里的小三。小三性格開朗活潑,學習成績優異,但他喜歡和劉大頭一起玩。他說他喜歡聽大頭叫他一聲“哥們”的感覺,喜歡看晶瑩的汗珠在大頭的“處女地”久聚不落的情景,尤其是大頭邊罵著“他媽的,哪里跑!”邊追趕他的時候,他更是不亦樂乎!他說,他高興是因為他覺得大頭除了會罵“他媽的,哪里跑!”之外,再沒有其他更新穎的詞來罵他了,有的只是那一臉的無奈和那特有的濕濕的“處女地”。
不想,這話傳到了劉大頭耳朵里,他發誓:一定要好好學習,不然連自己的哥們都會笑自己。于是,他開始模仿小三,小三做什么語文作業,他就做語文作業,小三做數學作業,他就做數學作業,不知不覺中,他們成了形影不離的好朋友。
一天,閑來無事,小三問起了劉大頭腦門上的疤,他大手一揮,說,打架打的!也許是覺得這樣才有面子。可不想,關于他的童謠就此傳開了——“大頭大頭,打架不愁;人家有腳,我有大頭”。剛開始,他還覺得挺自豪,可聽多了,他開始覺得怪怪的,甚至有些反感了。
小鎮不大,這首童謠不知什么時候傳到了他小學同學的耳朵里,他們唱著童謠來找他,他內心莫名地涌起一股強烈的厭惡感,厭惡以前的生活,厭惡以前的自己。他沒有搭理他們,把自己關在小屋里整整一個下午。他暗暗發誓:決不讓自己繼續扮演自己討厭的角色!
從此,劉大頭經歷了很多的第一次:第一次早起,第一次舉手,第一次受到老師表揚,第一次借傘給同學……
正在無數的“第一次”上演的時候,班級里傳出了另外一則童謠——“大頭大頭,下雨不愁;人家有傘,我有大頭”。這一叫,他覺得順耳多了,比起先前的童謠,這是真正讓他有面子的童謠。他清楚地意識到:自己離那段迷惘的日子越來越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