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代醫學與宗教人文關懷

　　摘 要：醫學自誕生伊始，就與宗教有著密切聯系。近代科學興起之后，現代醫學告別了宗教束縛，走上獨立發展的道路。由于受到科學主義思潮的侵襲，醫學中的人文精神在發展過程中逐漸淡漠，以至于醫生眼中只有實踐對象，而沒有完整的“人”。重塑醫學倫理和人文精神成為現代醫學中最為重要的任務之一。我國臺灣慈濟醫學院將宗教關懷引入醫學實踐，使得原本對遺體捐獻抱有猜忌心態的社會，逐漸改變了態度。慈濟的案例為重塑醫學倫理，注入人文精神的討論提供了另外一種可能。
　　關鍵詞：醫學倫理 宗教 科學主義 慈濟醫學院 遺體捐贈
　　中圖分類號：C913.7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4-4914（2011）11-055-02
　　
　　關于醫學的起源，醫學史方面有不同的說法，比如說醫學起源于某些圣人，起源于動物本能，或者說起源于巫術、宗教等等。從世界范圍內來看，世界各國的醫學從其誕生開始，就與巫術、宗教有著密不可分的關系。古代的巫師，既是該群體的宗教領袖，同時也擔負著醫生的角色。如中國的《山海經·大荒西經》說：“有靈山：十巫從此升降，百藥爰在。”《海內西經》說：“巫彭、……皆操不死之藥以距之”，這類記載都表明了古代先民中巫醫不分的情況。其他民族如壯族等，也有類似的情況。玉時階在《壯族巫術、巫師與巫醫》一文中也詳細討論壯族醫學與巫術的密切關系。
　　自從近代科學興起之后，世界經歷了馬克·斯韋伯所謂的“祛魅”（Disenchantment）的過程。人們對于世界的解釋，不再僅僅從宗教的角度出發，而是從世俗的角度、科學的角度解釋。宗教的影響開始慢慢退出各個自然科學的領域。現代醫學開始擺脫傳統醫學的模式，改造自身，吸納科學的方法，形成了完整的現代醫學理論體系。這也使得現代醫學中的巫術、宗教因素被科學滌蕩一空。這一過程也是整個世界“祛魅”的過程。而且這個過程不僅僅在醫學領域，在其他許多學科中也都出現過。
　　宗教和巫術退出醫學領域后，隨之而來的一個問題是科學主義思潮在醫學中的盛行，使得醫學中的人文精神逐漸受到了侵害。
　　科學的準確性和巨大的實用性，為人類帶來了巨大利益，極大改變了人類社會生活的面貌，使得人類對于科學產生了一種盲目崇拜。這種崇拜使得科學本身成為了一種價值判斷標準。科學的方法成為不可懷疑、至高無上的標準。在科學主義影響下的醫學帶有強烈的還原論和物理主義傾向，把生物因素作為影響健康的唯一因素。醫生眼中只有設備和技術，僅僅將病人的身體視作客觀對象，而非作為“全人了解”（Whole-person Understanding）。美國社會學家約翰·奧尼爾在其著作《身體形態:現代社會的五種身體》中區分了五種身體:世界身體、社會身體、政治身體、消費身體和醫學身體。受科學主義影響的醫學僅僅關注其中的一部分，忽視病人的其他社會的屬性，因此造成了許多現實中的不良影響。
　　科學主義思潮所帶來的負面影響，已經被人們察覺。一些學者也對科學主義產生的負面影響進行了反思。
　　在杜治政的《守住醫學的疆界——關于醫學中的科學主義與金錢至上主義》一文中提到：科學主義有三個特征，（1）認為科學萬能，凌駕于一切之上；（2）科學方法（還原的方法）可以回答一切問題；（3）科學沒有目的。這樣的特點使得醫學漸漸背離造福人類的初衷，甚至可以走向它的反面——殘害人類。比如二戰期間德國和日本將醫學用于戰爭目的，使得人類蒙羞、醫學蒙羞。至于現代社會中，醫學屈服于消費社會的需求，無限制地滿足不正當的人類欲望，或者一再突破社會倫理底線，也是常常令人頭疼的事實。
　　杜治政在《守住醫學的疆界》一文中提到，要克服由于科學主義侵襲而導致的醫學人文精神缺失的遺憾，必須向醫學注入人文精神。具體的方式是在醫學教育中加強人文教育，開設倫理學、哲學、社會學等科目，培養醫學院學生的人文素養。而在杜治政的另外一篇文章《醫學倫理學面臨的選擇——人道主義和功利主義》中，則強調傳統醫學中的人道主義精神面對現在醫學倫理現實問題的積極作用。施衛星則在《人道主義：醫學和醫學倫理的選擇》中回應杜文，指出除了傳統醫學中的人道主義之外，也不應忽略文藝復興以來的人道主義思想。甚至也不能一概否定功利主義的積極作用。完整的功利主義也是一種人道主義。
　　在這些反思文章中，雖然都注意到了現代醫學中面臨的人文精神缺失而帶來的醫學倫理問題，也提到了各種解決方案，但是有意無意卻忽略了宗教因素。
　　實際上宗教對于現代醫學倫理和醫學精神，也同樣可以提供積極的影響助動力。
　　高也陶在《醫學與宗教》一文中指出，醫學與宗教之間有許多重疊的關注領域。如，（1）兩者都關注生命。“雖然發展方向不同，但對生命的探索都是兩者的主題，醫學與宗教從其不同的發展防線過來闡釋生命的起源與發展……”。（2）兩者都關注死亡。宗教除了有現世的訴求之外，其重點更在于彼岸來世的訴求。因此死后的世界和死亡本身，是各個宗教都繞不開的話題。醫學雖然不關心人死后的狀態。“實實在在地說，醫學是不相信死后還有生命的存在，既然作為個體的人已經不存在樂，則無研究探討的必要。”但是醫學對于死亡的生理心理過程，瀕死者的心理變化，處于器官移植需要而確定死亡的定義，自殺心理等等方面，都給予了極大的關注。
　　由于這些緣故，宗教和醫學在很多議題上，都有對話的可能。更為重要的是，宗教本身提供一種倫理上的指導。宗教雖然處理的是人與“超越者”之間的關系，但是實際上關注的著落點還是在人身上。宗教對于人的看法，并不僅僅是把人視作為一個科學的對象，一個物理的、生理的對象，一個被割裂開的對象，而是把人當作一個完整意義上的存在者。宗教也不僅僅關心人的肉體痛苦，也同樣關注心理的痛苦，精神訴求和人生的追求。
　　那么宗教如何為現代醫學提供人文精神的資助呢？我們可以看看我國臺灣漢傳佛教所創辦的慈濟醫學院的例子。慈濟功德會是由臺灣佛教界比丘尼證嚴法師所創辦的著名公益組織，而慈濟醫學院則是該公益組織所創辦公共慈善事業之一。
　　一開始，我國臺灣民眾對于遺體捐贈給醫學院學生用于醫學實驗抱有抵制態度。這是因為受中國傳統文化“身體發膚受之父母”的影響。臺灣各醫學院長期以來缺乏實體解剖教材，阻礙醫學發展。慈濟大學的醫學院則在這方面作了各種努力。
　　首先，慈濟醫學院在對遺體的稱呼上有所改變。醫學院學生稱呼被捐贈的遺體為“大體老師”。醫學院校的學生們，在基礎醫學的學習過程中，人體解剖是最為重要的一部分。這些遺體捐獻者用他們的軀體，讓學生掌握和豐富人體基本知識，因此他們也被尊稱為“無語良師”。這個稱呼提醒著醫學院的學生們時刻銘記捐贈者的無私精神。這個稱呼的轉變，體現著醫學教學實驗中的人文精神，醫學院學生不再將遺體視作冷冰冰的尸體，而是在帶著敬意的心態從事解剖教學。
　　在遺體捐贈者在世的時候，醫學院的學生就與患者建立良好的朋友關系，一直照顧患者直至最后去世。在這個過程中，醫學院學生面對的，是活生生的人，是朋友。當遺體被用于教學時，醫學院學生不再可能把遺體僅僅視作是冷冰冰的教學實驗對象，從而杜絕了戲弄遺體的現象出現。
　　大體模擬手術在慈濟大學的定位是一個人文課程，而不是簡單的一個操作課。在課程開始之前，要進行一個莊重的遺體啟用儀式；在課程結束時，醫學生要為大體老師縫合破損皮膚，穿上往生衣入殮，并為老師進行隆重的送靈、火化、入龕儀式。整個儀式大體老師的家屬都會參加，和醫學生們在一起用餐、聊天，并合影留念。大體老師的生平會貼在手術室的入口處，讓每一位參與者都能了解老師的情況。在這個過程中，大體老師、家屬和學生站在了同一個出發點：為了人類的健康而努力——大體老師和家屬因為愛這個世界所以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