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自2011年初以來,一場突然的政治風暴幾乎席卷了所有的中東國家。突尼斯總統本?阿里流亡沙特,埃及的穆巴拉克被迫下臺,利比亞更是陷入一場事實上的內戰,巴林、也門、阿爾及利亞等其他中東國家也面臨政局動蕩,國內反對派示威不斷。這場政治風暴究竟因何而起?許多分析都提到這些國家面臨的深層次問題:貧富分化、腐敗橫行、失業率和通脹率高企,以及專制政治結構背后的民主缺失等。在這些原因中,政體層次的原因頗為關鍵,因為像貧富分化等社會問題在許多國家都存在,但并沒有釀成中東國家這樣嚴重的政治問題。一個國家的政體設計是否能夠有效地化解民怨,滿足人們和平進行政治參與、政治變革的預期,是避免經濟、社會問題發展成嚴重政治問題的關鍵。
“法老”的世界
曾有媒體把穆巴拉克稱為“現代法老”,因為他執掌埃及最高權力30年,還有意培植其子繼位,已與古代埃及國王無異。但穆巴拉克并不是唯一的“現代法老”,中東國家除了少數例外,多數統治者都是終身治國,甚至父死子繼。從這個意義上講,中東仍然是“法老”的世界。
從形式上看,中東國家的政體可分為兩個大類:共和制和君主制。共和制又可分為議會共和制(如以色列、土耳其和現在的伊拉克)、總統制(多數屬此類型,如埃及、薩達姆統治下的伊拉克、敘利亞、阿爾及利亞、毛里塔尼亞、蘇丹、也門、塞浦路斯、突尼斯、黎巴嫩、巴勒斯坦等國)和領袖制(利比亞、伊朗等國)。君主制則可分為絕對君主制(如沙特阿拉伯和阿曼)和君主立憲制(包括摩洛哥、約旦、科威特、巴林、卡塔爾、阿拉伯聯合酋長國等)兩種。其中頗有特色的是領袖制。如利比亞,卡扎菲于1969年奪取政權后,打碎原來國家機器,宣稱進入“人民直接掌握政權的民眾時代”,自封“革命領導人”。所以這次面對反對派的軍事對抗,他宣稱“無職可辭”,但實際上仍然掌握著利比亞的最高權力。再如伊朗,其國家的最高領導人不是總統而是領袖,而且是政教合一的領袖。總統由全民選舉產生,而領袖則由專家會議選舉產生,而且是終身任職。
無論采取的是哪種政體,除了少數國家(如以色列和土耳其)之外,中東國家的民主化程度普遍偏低。主要體現為兩點:一是領導人長期甚至終身掌權。在君主制中,國王本來就是終身任職的。在共和制的中東國家中,許多國家的領導人也是事實上的終身任職。例如,被迫辭職的穆巴拉克自1981年擔任埃及總統起,共連任四次,他制定的憲法中干脆刪除了關于總統任期限制的規定,為其終身任職鋪平了道路。其他的如本?阿里執政23年、也門總統薩利赫執政已達33年,利比亞的卡扎菲執政時間更長,迄今已近42年。二是政治控制嚴厲,民眾缺乏正常的政治參與。在一些國家,如阿曼,它作為絕對君主制國家,沒有憲法和議會,甚至禁止一切政黨活動。利比亞雖然是共和制國家,但除了“革命統一戰線”外,一切政黨都是非法的。埃及雖然允許其他政黨的存在,但一直對這些政黨實行打壓和控制,其國內的《緊急狀態法》實施了近30年。而阿爾及利亞自1992年起也一直實行緊急狀態,并通過了明確禁止民眾游行的法令。
從世界范圍來看,中東國家政體的“民主”赤字十分突出。根據美國喬治梅森大學下設的系統和平中心的研究,發現中東是目前世界上唯一獨裁政體數量超過民主政體數量的地區。有人因此把中東地區當成一個民主的“例外”,像塞繆爾?亨廷頓那樣的政治學者甚至認為伊斯蘭教對民主的發展構成了不可逾越的障礙。這種思想或許失之偏頗,但中東“現代法老”們的統治卻為此提供了現實的注腳。
艱難的民主化進程
冷戰結束以后,隨著東西方對抗格局的瓦解以及民主化進程在東歐、非洲和拉丁美洲等地的發展,一些中東國家也進行了某種形式上的政治變革。1988年,長期執掌阿爾及利亞政權的民族解放陣線放棄了對政治權力的壟斷,于1989年頒布新憲法和政治結社法,實行三權分立和多黨競爭的新型政治體制。同年,分裂、對立數十年的南也門、北也門實現了統一,并允諾在統一后開放黨禁、推行政治多元化。與此同時,埃及、黎巴嫩、約旦等國也有限地開放了政治進程,允許一些政黨和個人參加市政與議會選舉。
隨后的海灣危機也促使一些中東國家在政治體制方面進行改革。特別是經過戰爭洗禮后的科威特,恢復了被解散多年的國民會議,緩解對新聞和言論的控制,眾多的政治組織隨之出現,參與政治的積極性空前高漲。在沙特阿拉伯,王室頒布了《咨詢委員會法》,組建了協商會議。協商會議可以根據內閣的要求就一些國家大政方針發表意見,也可以就政府的建議案提出修改意見或就政府經濟政策等重大事情提出建議、批評,并有權對政府大臣提出正式質詢。最引人注目的是阿爾及利亞,在1990年6月地方與市政選舉中,帶有原教旨主義色彩的伊斯蘭拯救陣線贏得了55%的選票。在1991年12月議會選舉中,伊斯蘭拯救陣線一舉拿下了188個議席,而執政的民族解放陣線僅獲得15席。然而,在伊斯蘭拯救陣線可能掌權之際,阿軍方宣布其為非法,引發了一場持續10年的內戰。
整體來看,上個世紀90年代中東國家所進行的政治改革仍然是相當有限的。沙特等國的改革不過是實施了一些很有限的政治自由化措施,阿爾及利亞的民主進程則被內戰所打斷。也門也同樣如此,統一后的也門未能消除南北矛盾,雙方最終在1994年爆發戰爭。西方在推進中東國家民主化進程中起了重要作用,但出于自己的國家利益考慮又對此三心二意,特別是出于對伊斯蘭化的擔心,默認了阿爾及利亞軍方取締伊斯蘭拯救陣線的行為。事實上,盡管許多中東國家與民主標準相去甚遠,但美國出于自身中東戰略的考慮,與其保持了緊密的關系,其中不少還是其軍事盟友。這樣,由于西方的壓力消失,內部動力也有限,中東國家的有限政治變革停了下來。
伊拉克戰爭爆發后,美國政府出于反恐的需要,推行“大中東民主改造計劃”。“9.11”事件中19名恐怖分子就有15名來自沙特,這一事實使美國深感震驚,布什甚至為美國對沙特的長期支持而道歉。在這種背景下,小布什政府接受了美國國內盛行的民主和平論,不但認為民主的國家之間不會發生戰爭,民主政體還有利于消除恐怖主義的土壤。在美國的壓力下,中東國家特別是美國的傳統盟友沙特不得不做出一定的反應。如沙特王儲阿卜杜拉提出新的《阿拉伯憲章》,呼吁阿拉伯國家繼續推行民主政體,提高民眾的參政、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