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寶盆

　　村民李誠實住在一個偏僻的小山村。他養了一輩子的牛和羊，卻越養越窮，手里頭從來沒有過閑錢。這不，眼看兒子小軍考上大學了，卻為學費發愁。小軍在窯廠打了一個多月的零工，曬得全身脫了一層皮，才掙了幾百塊。他舅舅家的表姐小華也是今年上大學，因為家境貧寒，只好放棄，去南方打工了。小軍很傷心，他覺得自己的命運也會像表姐那樣。
　　李誠實不想輕易放棄，他做夢都想讓兒子上大學，好走出這世代難以逾越的大山。可眼下除了嘆氣，他一點辦法也沒有。去年，妻子上屋頂去曬糧食時不小心從梯子上摔了下來，光住院費就花了兩萬多塊錢。現在，醫生說這病要想徹底治好，還得要一萬塊錢呢。眼下羊毛早賣光了，兩個牛犢子也賣了。晚上，在燈下，一家人反復合計，就是怎么也湊不夠數。
　　突然，小軍大聲說道：“爹，我們是不是在縣城里有套房子啊？”李誠實一下子怔住了，過了好久才回過神來，忙點點頭。
　　說起這房子，那是五年前的事了。李誠實的女兒小菊在外面打工，靠著姣好的面貌和善良勤奮，贏得了一個年輕老板的喜愛，兩個人很快確定了戀愛關系。小菊打電話說男朋友要來家里看望一下。李誠實想未來的女婿一定會很大方，可是讓他沒有想到的是，女婿和女兒并沒有像村民想象的那樣，大包小包帶很多東西。他們先在縣城里逗留了大半天，來李誠實家的時候，只是交給李誠實一摞本本，說是在縣城給他們買了一套房子。小菊說這房子可以住也可以等以后賣。李誠實只是“嗯”了一聲，心想，祖祖輩輩在家里過得好好的，干嗎到別的地方去住？他腦子里壓根沒有這個想法，也沒把這事放在心上。
　　也該小菊沒有那個富貴命，后來在一次游玩的時候，出了車禍，不幸去世了。她的男朋友也受了重傷，一家人悲痛欲絕。好在這個小伙子還算有情有義，后來看望過兩位老人一次。那次，他跟李誠實說房子不住也可以租出去。
　　李誠實不懂租房子的事，仍然沒有把這件事放在心上。只是過了好久，李誠實才偶然想起來，他就打開抽屜，里面花花綠綠的本子上面寫著好多東西，他也看不懂，光鑰匙就有一大堆，他就用了一天的時間騎著車到了縣城。好久沒來了，縣城里變化不小，到處都是樓房。他一路走一路問，才來到一座樓跟前，找到在二樓的房子，有個熱情的年輕人跟著上來，幫著打開房子，一看，一百平方。“看不出您老人家還真有福氣。”李誠實一撇嘴說：“這有什么好的啊，還不如在家里方便。”然后自言自語地說這種房子誰會來租啊。年輕人說：“外面到處都有要求租房子的，要不我幫你找一個吧。”于是小伙子就到外面的電線桿上看了一些求租房信息，然后拿出手機來聯系，一會兒就過來個人，說是從南方來這里做生意的，愿意租房，問房租要多少。李誠實一臉霧水，說道：“你看著給就行。”租房的人說：“好吧，你要是信得過我，我就按照市場價格給你，你給我個銀行卡號碼，我每個季度把錢打到你卡上。”李誠實答應了，就把鑰匙給了那個人。回到家，李誠實有些糊涂，家里只有一個存折，他不懂什么叫銀行卡，想打聽打聽，后來一忙，就把這事給忘了個一干二凈。不是他不缺錢，只因為他心里根本沒有這個概念。
　　現在，經兒子這么一說，李誠實才猛然想起來，于是一拍腦袋，高興地說：“孩子，這下咱不用怕了，把房子賣了你就有錢上大學了。”緊接著他就又擔憂起來，房子租出去半年多了，也不知道現在怎么樣。李誠實翻來覆去一夜也沒有睡著覺，好像房子會被人給帶走了一樣。
　　第二天一大早，李誠實就跟小軍急急忙忙地來到縣城。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找到自己的房子，可是房子已經被裝上了防盜門。李誠實心里一沉，果真出問題了，于是就用拳頭對著防盜門狠狠地砸了起來。巨大的聲音引來了樓上的人下來看，其中有一個就是三年前的那個年輕人。他先是打量了一下李誠實父子，然后說道：“大爺，您老人家可來了。”然后回家拿來一串鑰匙，幫著打開門，沒錯，這還是自己的房子，里面空空的。年輕人這才告訴他們事情的經過。原來那個生意人在這里住了一段時間，因為怕不安全，就裝了個防盜門，后來他回老家了，由于一直聯系不上李誠實，就把房租和鑰匙留給了樓上的鄰居，也就是這個年輕人。“大爺，等會兒我把房租就給你拿下來。除了物業扣下的各種費用，一共有八千多塊。”李誠實心里一驚：八千多塊，光房租就快夠孩子的學費了。他說：“謝謝你，小伙子，麻煩你給我估計一下，看看這個房子能值多少錢？”“怎么，您要賣房子嗎？”年輕人問道。李誠實點了點頭。“那至少也要三十萬吧。大爺，有了這筆錢，您養老就不用愁了。”“你說什么？”李誠實幾乎要跳起來了。“三十萬！你，你不是騙我吧？”年輕人笑了一下說道：“大爺，我怎么會騙你呢？這還是保守的價格呢，現在房價漲得多快啊，我們這房子當時買的時候才十萬多，大爺，您可賺了。”“才十萬多？”李誠實著實一愣，小菊當時根本沒有告訴他價格。連一旁的小軍也嚇了一跳，平時在學校里為了考大學光死讀書了，根本不知道書本之外的事情。小伙子說：“大爺，要不這樣，你要是真想賣，我可以幫你打個廣告，具體價格由你和買主商量，你留個電話。”李誠實樂得都合不攏嘴了，連忙點頭說好。
　　拿著八千多塊錢的房租，他們回到家里。小軍的心里甭提多高興了，自己上大學的事情看來是沒有問題了。這個時候，李誠實想起了女兒小菊，這個孝順又苦命的孩子。
　　第二天，他們還真的接到一個電話，是一個女人打來的，說是要買房子。李誠實問她出多少錢。她先是問了問房子的情況，然后報價說是三十一萬。李誠實一聽，跟樓上那個小伙子說得差不多，就想答應賣房子。可是小軍卻接過了電話說要買就三十三萬，一分也不能少。對方一聽，說再考慮考慮。
　　放下電話，李誠實就怪起兒子來，說三十一萬不少了，太貴了人家不買怎么辦。小軍說：“既然我們貼出了廣告，說不準會有不少買房子的，我們比一比看誰的價格高就賣給誰。”果然不出小軍所料，后來又有兩個人打電話來，這下李誠實就干脆讓小軍接電話。他們出的價格都在三十二萬到三十四萬之間。李誠實說那就答應這個出三十四萬的吧。正當小軍猶豫的時候，又來了一個電話，先問小軍準備多少錢賣。小軍裝出一副老練的樣子告訴對方說現在打電話來得挺多，自己肯定要賣給出價最高的一個，并問他想出多少錢。對方沉吟了一下說道：“這樣吧，我確實看上了這個地段和這套房子，我也不跟你討價還價了，要是感覺合適，你就賣，否則咱就算沒有緣分了。我出三十七萬，過戶手續由你來辦。”李誠實一直把耳朵貼在話筒上，這個價格把他和小軍都嚇了一跳。李誠實的心今天一天都提溜著，有些不安，但更多的是興奮。以前賣個羊和牛什么的，都是幾十塊幾十塊地討價還價。
　　他一捅小軍，要他答應。可是小軍這兩天接了幾個電話后，已經感覺到房價好像根本就沒有底，只要大膽和有耐心，就可以盡可能地討價還價，所以他說：“大哥，不是我們不賣，你這個價格剛才已經有人出過了。”對方有些急了，說：“那你究竟想多少錢賣啊？”小軍說：“這樣吧，你再加五千塊錢，過戶手續你辦。”說實話，他根本就不懂什么叫過戶手續。但是既然對方提出來了，說明不那么好辦。李誠實忐忑不安地等著結果，心想這事八成要黃了。但是出人意料的是那人同意了，并要他們明天拿上所有的手續到縣城來。
　　放下電話，一家人都高興壞了，好像錢已經到手了一樣。李誠實對小軍不得不刮目相看了，才幾天工夫，這小子就像個商人了，這么會兒工夫就多掙了好幾萬。
　　小軍說：“爹，我們現在有錢了，一定先給我娘治好病，然后我還有個想法。”“什么想法啊？”李誠實問。“我們能不能幫助一下我表姐啊，她今年考得那么好，不上大學實在太可惜了。”李誠實說：“當然要幫她啊，你趕緊到你舅舅家里去一趟，想法跟小華聯系上。”小軍不敢怠慢，立刻就走了。
　　
　　李誠實跟妻子合計道：“有了這筆錢，可以治好你的病，可以供小軍和小華上大學，再蓋個更好更大的牲口圈，多養些牛和羊，再買些更好的飼料，剩下的錢我們就用來養老吧。”
　　妻子在一旁說道：“我現在都不敢相信，就那么一個房子，存不了多少東西，上來下去的還不方便，就那么值錢？既能養我們的娃子，幫著我們養牛和羊，還能養我們的老？我這不是在做夢吧？”李誠實就在妻子的腿上捏了一把，說：“你感覺疼不？”妻子說：“當然疼了。”李誠實說：“這就對了，你不是在做夢，這是真的。聽城里人說一套這樣的房子要是在北京和上海，賣的錢能養我們全村的人呢。”妻子笑了一下搖搖頭，表示不相信。
　　可是誰也沒有想到，第二天到了縣城，事情又有了變化。
　　按照跟那人約好的地方見了面，一看就知道這人很有錢，西裝革履不說，還開著一輛豪華車。他們一同來到物業進行登記。工作人員先審查了李誠實從提包里拿出來的一摞資料，然后在電腦上查看了一下，問道：“你們過戶哪一套？”這一問把李誠實給問蒙了。他結結巴巴地說：“就，就過戶我們的那一套啊。”工作人員有些著急地說：“我知道你過戶你們的那一套，關鍵是你有兩套，而且是對門，你要過戶哪一套？”關鍵時候還是小軍反應快，連忙拿起資料，一看果真是兩套房子。他又湊到電腦旁邊，上面是以李誠實的名義登記著的兩套房子。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其實他們誰也不知道，小菊畢竟在外面見過世面，知道家鄉的房子早晚要漲價，趁自己有些錢，就買了兩套。當時她還有一個想法，那就是父母以后要來住的話，假如跟未來的弟媳婦過不到一起，就每家一套，省得落麻煩。
　　買房的那個人一聽他們是兩套房子，還是對門，連忙說：“這真方便，你兩套都賣了吧，我可以每套給你多加些錢。你要是不賣，還得交物業費什么的，養著它干嗎啊。”這下是李誠實反應快了，趕緊說不賣不賣，我們只賣西邊那一套。賣房人也無可奈何。
　　等忙完過戶手續，已經是下午了。李誠實跟兒子來到東邊的房子里，西邊那一套已經不屬于他們了。他們到樓上找到那個年輕人表示感謝，年輕人說賣到這個價格真是沒有想到。李誠實說：“我們以后還照樣是鄰居。”看著年輕人疑惑的目光，李誠實說明了情況。年輕人說道：“怪不得東邊那套房子一直沒見有誰來住過。大爺，我算真服了您，這么有眼光啊。”然后又問：“這一套你們也賣嗎？”李誠實說：“不賣了，不賣了，這一套我先留著，租出去也行。賣了西邊那一套解決了我的養老問題，這一套就用來給我兒子養老吧。”
　　后來這件事被記者知道了，當作新聞發在報刊上，人們議論紛紛，都說這年頭炒什么也不如炒房子，房價就像火箭一樣。李誠實卻不無憂慮地說：“照這樣下去，我的孫子可就買不起房子了，他拿什么為自己養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