啞巴的手機

　　呂方林的獨生兒子今年快三十了，不著急找工作，女朋友卻像走馬燈似的換來換去。最近，他和一個網上認識的女孩兒打得火熱。這不，這個女孩兒要過生日了，為了討她的歡心，兒子想給她買一部手機做生日禮物。可是，兒子沒有任何收入，至今還靠呂方林兩口子的工資養活，是個不折不扣的啃老族，所以，買手機的事最后還得老兩口去落實。
　　兒子想要的那種手機，縣城沒有賣的。“五一”期間，呂方林和老伴專程坐車去市里一部手機專賣店，這次終于買到了。老兩口舍不得在市里吃頓飯，每人吃了一個面包，就踏上了回家的長途汽車。呂方林知道，如果從始發站買票上車，是要多花錢的，所以，他們特意在長途汽車出站后的路邊等著，這樣可以節省幾塊錢。可是，由于“五一”期間出行的人很多，長途汽車在車站里就坐滿了人，出站后，司機為了多掙錢，還不斷招呼人上車，等老呂他們上車的時候，車上已經非常擁擠了。
　　一個多小時后，長途汽車終于到達了呂方林所在的縣城。呂方林讓司機停車，先跳了下去，并伸手幫助老伴下車。老伴一手扶著車門，一手剛要去握呂方林的手，忽然想起了什么，把那只手伸向自己的包。驀地，她尖叫起來：“呀，新買的手機呢？”呂方林下意識地往老伴手提的包上一看，只見老伴的包已經破了一道口子，分明是被鋒利的刀片割開的，那部新買的手機已經不翼而飛！
　　呂方林馬上跑到車前面去，說明原因，讓司機幫忙。司機一聽是丟了手機，不敢怠慢，馬上將車開到緊靠路邊的地方，熄了火。
　　呂方林重新跳上汽車。司機關了車門，售票員拿來擴音器，廣播開了：“對不起，各位乘客，剛才這位大媽在我們車上丟了一部新買的手機，紅色外殼的。請大家幫助找一找，找到以后趕緊還給人家。”車上一陣騷動，乘客們紛紛起身查看座位上、地板上有沒有那部手機，可是找了半天，哪里有手機的影子？
　　呂方林忍不住了，他搶過售票員手里的擴音器，氣呼呼地說：“手機是我們新買的，還沒用過呢，而且，我老伴的包被人割破，分明是有人偷走了！剛才司機師傅的意思，是給他一個機會，讓他自己把手機交出來，事情也就過去了；可是，你偏偏是敬酒不吃吃罰酒，那就怪不得我們不客氣了。我們是本地人，我知道這附近就有一個刑警隊，要是你還不交出手機來，我立馬就讓司機把車開到刑警隊去，看你到時候還這樣頑固不！”
　　這下子，車里開了鍋。有想看熱鬧的，有無所謂的，有急著趕路不同意的，而坐在后排座位上一個滿臉雀斑的年輕人，似乎對這一切根本毫無興趣，他半躺在座位上，低著頭，旁若無人地打著瞌睡。
　　在呂方林的堅持下，長途汽車開進了附近的刑警隊。隊長讓干警給呂方林等人做了簡單的筆錄，走到車上對乘客們說：“大家注意了，剛才這位大媽丟的手機，價值兩千元，已經達到了盜竊罪的立案標準，所以，如果是有人偷了手機，那他已經構成了刑事犯罪，希望他現在承認，那么他還屬于自首，可以從寬處理。”車上頓時鴉雀無聲，但是，沒有人站起來。
　　隊長嘆了口氣：“為了幫助我們破案，同時證明大家的清白，自己再檢查一下自己的包，請大家配合我們一下。”
　　乘客們都自覺地按照要求做了，眼看只剩最后一排的五個人沒下車，手機還沒找到，呂方林的老伴急得都快要哭了。這時，那個滿臉雀斑的年輕人走了過來，但沒有跟其他人一樣打開包檢查，而是呆呆地站著。隊長火了，以為他是裝傻充愣，大聲命令道：“把你包里的東西檢查一下！”可是，他呆呆站著，依然一動不動。
　　隊長惱羞成怒，正要說什么，呂方林的老伴已搶先一步沖過去，從那人的褲兜里翻出了一部紅色手機。
　　呂方林頓時狂叫起來：“手機果然是你偷的，還把我老伴的包給割破了，你這個該死的小偷！”呂方林氣得要沖上去，被隊長攔住了。年輕人使勁往回奪那部手機，同時嗚哇亂叫，說的什么，誰也聽不清。隊長先反應過來：“原來是個啞巴！”
　　呂方林的老伴死死護著手機不放，還咬了啞巴一口，啞巴痛得松了手，沖隊長大喊大叫。隊長吼道：“都別搶了，在事情調查清楚之前，手機我先保管。”呂方林的老伴只好把手機交給隊長，啞巴一見，也就安靜下來了。隊長想了想，做了幾個簡單的手勢。啞巴也趕緊打手勢。旁邊的人看不懂，只有發愣的份兒了。不一會兒，隊長對眾人說：“他說手機是他自己的。”呂方林大怒：“什么？他一個啞巴，要手機干什么？啞巴的手機，跟聾子的耳朵一樣，不都是擺設！”
　　隊長讓干警在刑警隊附近街道找一個懂啞語的人來協助，將啞巴帶到一個小屋里詳細詢問，然后，隊長將手機交給呂方林，呂方林又轉給老伴，老伴仔細看了看手機外殼，突然說：“這不是我們買的那個手機！”
　　呂方林愣了，隊長也愣了。呂方林的老伴說：“這手機雖然顏色、款式跟我們的手機差不多，可是商標不一樣，不仔細看根本看不出來。”
　　這時，啞巴那邊也有了結果：他是鄉下一個窮村莊的，目前，他在市里一個工廠打工。最近，他省吃儉用，用積攢的工資給父母買了一部手機，這次五一回家，就是帶手機回去給父母的。啞巴的內衣口袋里還有當時購買手機的發票，包里還有手機的包裝盒。
　　啞巴被證明是清白的，可是，呂方林的手機到哪兒去了呢？刑警隊長的目光再次在乘客里掃描：“對不起大家了，我們馬上要組織全隊干警，進行一次搜查，這次是全面的、徹底的、立體的、不留死角的，不但行李和衣服仔細翻找，連內衣也不放過！我就不信，你這個小偷比劉謙還牛？我就不信，我這個刑警隊長，在自己眼皮底下，連自己老百姓的手機也找不到！”
　　話音剛落，只見一部紅色手機從人群里飛了出來，隊長眼疾手快，伸手接住，大聲問：“誰？”可是沒人應聲。隊長冷笑道：“別以為這樣就能逃脫處罰，你別忘了，手機上有你的指紋。”
　　隊長的話果然產生了威懾力，一個干瘦干瘦、留著長頭發的男人垂頭喪氣地走了出來，低著頭說：“報告政府，是我干的蠢事。唉，我錯了，我現在站出來，能不能算做自首啊……”
　　兩個干警將小偷帶走，呂方林接過隊長遞過來的手機，萬分感謝。隊長擺擺手說：“老人家，這不是我們應該做的嗎。”接著，又給司機和乘客們道歉：“非常對不起，剛才我說的話只是嚇唬小偷的，我們不可能對大家進行搜身，我為我剛才那句話道歉，讓你們受驚了，也耽誤你們的時間了。”
　　大家重新上車，乘客們忍不住對剛才的一幕七嘴八舌議論起來。而那個啞巴，仍然跟原來一樣，坐在最后面的座位上，靜靜地看著窗外，只不過，他把那部山寨版的手機攥得緊緊的。
　　手機失而復得，按理說，呂方林應該高興，可是，此時的老呂卻沒有一絲的高興。他看了看后面那個啞巴，一連嘆了幾口氣，忽然對老伴說：“唉，一個是健全人，卻依然衣來伸手、飯來張口，要父母給他買手機；一個是殘疾人，卻自強不息，養活自己，還給父母買手機。都是做子女的，差別咋就這么大呢？”
　　老伴聽了，苦澀一笑：“可能咱們跟人家的爹媽比，在教育子女方面，也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