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的回聲(組章)

　　四 月
　　麥子灌漿。一只綿羊，在凝望。
　　羽翼的觸角，如同草色，忽閃忽閃。
　　遼闊，很大，也很小。一只蟲子的歌唱，可以跨越村莊和土地，卻無法虎躍出我的內(nèi)心。
　　如果一個月夜，我走在四月，我只能行走在一片清純的蛙鼓中，踩上的盡是方言一樣濃重的呼吸。
　　
　　流星，劃過漆暗的夜空。
　　清晨的灘涂，多么安靜。一頭小毛驢，仰著頭，打了個很響很響的噴嚏。
　　潮汐，把一種涌動，推向遠方，又返璞歸真成一種最確切的真實。
　　
　　四月，最后在一方池塘定格，柔軟地搭在一只蜻蜓薄薄的愛情上。
　　我感受到的陽光，不留痕跡，集體性匿去。
　　四周，一點一點的清爽和沁涼起來。
　　雨，滴落在漸漸蔥郁的河流兩岸。
　　三 月
　　如果可以，我會用我小小的真誠，捂住遠山這幾星殘雪，僅存的凜冽。
　　三月，已用它無所不能的柔軟，嚼碎所有的堅硬和骨頭。
　　我看到一棵柳樹，輕微地顫動了一下。
　　接著，是幾只鳥，那么靈巧地飛過大地和山岡。
　　再接著，是房后的一聲朦朧的蟲啾。淺淺的、嫩嫩的……
　　
　　如果可以，我會用盡一生的熱愛，把持住這季節(jié)交替時小小的滅亡和一點一點的萌生，
　　哦，是什么在輕輕敲打著我的小窗？
　　是什么一撞一撞地擊碎我的心臟？
　　讓堅挺的都化作怯懦；讓細細微微的覆蓋，一手遮天。從每一棵草、每一粒種子的根部開始。爾后，再幸福地萌生，縱橫……
　　
　　三月，在膨脹里充滿膨脹，在欲望中占有欲望。
　　如果什么都不可以，那么，我就只能在一條山泉的腹部，和歲月一同聆聽：
　　山泉從夢里睡醒后的歡悅和低咽！
　　河 流
　　一
　　河流張開雙臂。河流攬所有的生命入懷！
　　陽光，風;土地，莊稼。還有鳥鳴村莊，一棵棵卑微的草。
　　一條河，替天行道，哺育萬物。
　　夢飛過蒼老的時間，遺落下一顆春天的露珠。晶瑩。
　　一粒種子發(fā)芽。一頭承擔著痛苦，一頭承擔著幸福。
　　二
　　河流湯湯。再深重的磨難，也不能阻止她舒展的包容。
　　思想長出大愛，心靈結(jié)著冰潔的花朵。
　　河流澹澹。再寬闊的胸襟，也不能包裹她一滴水的凝重。
　　生命與靈魂的家園！陽光和飛雪，同樣抒情般美麗。
　　三
　　一棵毛草花搖曳的河岸，比詩歌更古樸。
　　河流，波光閃閃。一層一層簇擁、散開，都宛若我祖先溫煦的目光。靜靜地、靜靜地將我們的心跳撫摸。
　　河流，把村莊和村莊、日子和四季串綴。
　　河流，讓死去者的靈魂，走不出她日夜的啜泣。
　　河流，讓生存者的心底，涌溢著她千古不變的詠唱！
　　四
　　河流，是如來佛的手掌；
　　河流，是一個人眼里拂不掉的影子；
　　河流，是一輩子的冷暖；
　　河流，是一生的財富或者貧窮。
　　河流，是約定、期許！
　　河對岸傳來說話聲
　　河面寬寬的，無風也無浪。對岸的瓜庵，已入夢；陽光和垂柳已入夢；童年捉知了的林子已入夢。
　　少年維特的心思，空空地縈繞！
　　聽翠鳥的啼鳴，翠鳥已斂攏了歌喉；聽水流的波涌，水流已經(jīng)凝固。
　　
　　少年，一人仰躺著，卻難以入眠。紛繁的思緒，像天空那朵白云；唯一的閃亮，不著邊際。那稀疏的、軟軟的絨毛，在他的下頜，伸展著奇妙的幻覺。濕潤的唇在抖動！
　　
　　這時候起風了。
　　河對岸的說話聲，順著水波傳過來。突兀的，微妙的。
　　少年的心一點一點豁亮起來。
　　陽光在滲入、滲入……
　　
　　懵懂的少年，淚光瑩瑩!
　　一只大鳥飛過大地
　　一只大鳥飛過大地，急切而沉著。
　　此刻，它一定是把大地看成了一片水域。一片被陽光簇擁的、空曠的水域。
　　偶爾，這只大鳥也會鳴啾一聲。像是在發(fā)出一聲感嘆，又像是在給寂寥的自己鼓勁。
　　大地的盡頭還很遠。
　　也許，那供它棲息的蘆葦蕩，根本就是鳥兒昨晚做的一個夢。
　　也許，那里真的就有一處層林盡染的歸巢，安適而溫暖。
　　哦，那只大鳥還在大地之上飛、飛。
　　它遠去的影子已經(jīng)一點一點變小，變小……
　　
　　一只大鳥飛過大地，那么微不足道，卻又那么平靜怡然。
　　它小小的內(nèi)心，一定掩藏著一個草綠花紅的天堂！
　　夏風輕拂
　　夏風輕拂。
　　一脈斜煙，掛著誰摘下的第一片晨曦？
　　船桅已遠，已淡。歲月的河流里擱滿了記憶。粉的，紅的，紫的，和白、空，一切都成為一種流逝，或者凝固。
　　從未有過的寂靜！
　　村外，那麥田深處，還漾著一種似有似無的歌吟。而她的那人，在哪里？
　　果園，是誰畫在那里的。
　　新浴的陽光，很好；山色，深淺適宜，很好。
　　所有的秩序，仍然分明著原來的層次。
　　布谷催收。
　　而她依然掛念的那人，卻去了哪里?
　　修橋補路
　　寂寞于古道、河濱。一位老者，須髯飄逸，持一件粗糙的農(nóng)具，修繕斑駁的木橋，填補凸凹的斷道。
　　不唯名利，只為一種樸素的傳承。
　　焊接品性的裂縫，教化后人。
　　
　　拒絕虛偽，拒絕旁枝雜葉。
　　只剩下純粹，傲然天地。而且，風和日麗，民調(diào)雨順。
　　那樣的古道熱腸，澆滅了一場場風雪的肆虐。
　　那樣的遺風遺俗，托舉著鄉(xiāng)村幽幽的芳香，照亮福祉綿延的天空。
　　
　　這，既非道德學說，亦非儒家思想。
　　但，它卻如一面布滿歲月煙塵的旗幟，簡潔而深刻。依舊，在鄉(xiāng)村的時空飄漾、彌漫……
　　蒼天有眼
　　這樣的天眼，洞若觀火。一面照著善良，一面照著邪惡。
　　善良者，彳亍于地，映現(xiàn)在天。
　　邪惡，既是再怎樣詭譎，也終難遮住那神奇的法眼。
　　天是平的，心是平的。祖祖輩輩的遺訓，在鄉(xiāng)村干凈的土地上，綻放著素潔的花朵。
　　
　　孔子曰：人之初，性本善。但，人一旦落入凡塵，就具有了兩面性。
　　我曾一次一次在古老的村莊行走，也一次一次感悟那迎面拂過的煦風。
　　我的鄉(xiāng)親，用他們陽光一樣溫暖的眸子，洞穿了我的冷漠。
　　我也曾一遍一遍地撫摸，村莊里一只牛羊眼睛里投過來的那一瞬的綿軟。
　　這是上天投影在鄉(xiāng)村的參照，容不得半點褻瀆。
　　
　　蒼天有眼。
　　我靜靜佇立在長河落日的渾圓里，把大地上的紅花望紅，把綠茵茵的莊稼望綠！
　　
　　作者檔案
　　李 需：山西芮城人。先后在《中國作家》《中國詩歌》《散文詩》《散文詩世界》《大眾閱讀報》《科技日報》《山西日報》《聯(lián)合時報》菲律賓《商報》等國內(nèi)外百余家報刊發(fā)表文學作品。散文詩作入選《中國當代詩庫》《中國年度散文詩》《中國年度散文詩精選》《中國散文詩年選》《西部散文選刊》《齊魯大學生論壇網(wǎng)》《散文在線經(jīng)典散文詩》等。兩次榮獲“祖國杯”“森工杯”全國散文詩大賽一等獎，已出版散文集《天邊故鄉(xiāng)》，散文詩集《站在遠方眺望》。現(xiàn)為山西省作家協(xié)會會員，中外散文詩學會會員，運城市作家協(xié)會副秘書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