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今天的范冰冰代表了她所在行業的一種成功:從《還珠格格》里的丫環金鎖,到憑電影《手機》得了百花獎影后,再到憑《觀音山》成為東京電影節影后,她證明自己是個好演員。從當初負面新聞纏身的話題女王,到刺耳雜音終于漸行漸遠,不斷重塑和提升自己的公眾形象,她證明自己有個強大的內心。從一個偶然從藝的普通演員,到華誼的當家花旦,再到擁有自己工作室的范老板,她證明了自己的努力和頭腦。
風風雨雨,范冰冰一路走來,有著怎樣的人生體驗?為此,我們與范冰冰進行了對話。
離開華誼:我不喜歡被平衡
問:決定成立自己的工作室,是因為怎樣的機緣?
范冰冰:離開華誼的時候,我答應半年之內不簽新的東家,這樣能對我們雙方都有一點保護。當時也有一些大公司在爭取我,我誰也不想得罪。最后只有這樣,我哪里也不去,自己做。你說比原來好在哪兒,就是多了點自由,可以自己說了算。
問:和華誼的合約為什么沒有辦法繼續?
范冰冰:如果再續約,不管是3年、5年還是7年,對我來說都是一個太過漫長的數字。當初簽約時我才19歲,所以敢簽一個7年的合約。2007,我26歲了。我希望可以更多地掌控自己的工作。想做的事情就做,不想做的就不做。
問:在華誼,是不是有些想上的戲不能上,不想上的又必須上?
范冰冰:是的。有些戲我很想上,但公司要平衡各個演員。在簽約的7年里,我每年都是為公司盈利最多的藝人。但這么多演員在一個經紀公司,就像一個鳥媽媽出去覓食,要把10只不同的小鳥都喂飽,這很困難。我不喜歡這種被平衡之后的感覺?,F在我自己做公司,知道做這個不容易,又辛苦又不招人待見。
問:公司在幾次需要危機公關的時候沒有及時保護你,這是否是你選擇離開的因素之一?
范冰冰:他們有心無力。那時公司的宣傳部剛剛成立,幫我出份聲明,得經過律師,再一層一層批準,發布的時候,已經過去四五天了。五天,對一個危機公關來說就是失敗。
那時大家就像剛學走路的嬰兒,到底應該怎樣去面對媒體,誰也不知道,大家只能摸索著一步一步走。也不能怪公司沒有幫,只是有些傷害對于我來說已經成了既定事實,沒有任何意義了。
問:有沒有人跟你說過,這些負面新聞可能本身就是公司內部在炒作?
范冰冰:有,很多人跟我講過。但我不把人心想得那么壞。說句大而化之的話:我挺感謝那些負面新聞,它們讓我在一個階段飛速地成長。到今天,這些事情沒有把我打倒。對于一個演員來說,這是一段特別珍貴的人生經歷,是一筆財富。
作為演員:我一定要告訴你我叫什么
問:當初怎么想到要離家去報考上海的藝校?
范冰冰:那年我高二,出了一次車禍。直到現在,如果明天要下雨,今天我的右腿一定會有感覺。因為車禍住院,我有兩三個月沒上學,沒辦法參加當年的高中會考,暑假結束后要留一級。當時感覺又孤獨又丟臉,看到報紙上面一個招生簡章,說有兩個煙臺的孩子考上了這個學校,我就想去試一試。
問:這個學校的學歷是中專?
范冰冰:對。
問:你媽媽應該一直希望你能考大學。
范冰冰:可是我學習不太好。她當時意見挺大的,我跟她僵持了兩三天。有一天我媽睡午覺起來,看我在打包收拾行李,覺得我異想天開。我就跟她說,考上了你就讓我去上學,考不上我還回來留級上高二。
結果考試很順利。我有長笛特長,考試那天謝晉導演正好在,看到我之后,他把我的一個主考老師叫出去,說了一下。后來一個老師把我媽媽叫出去,說謝晉老師剛剛交待過,這個孩子直接進三試。我媽說,她可從來都沒有學過表演,除了唱歌跳舞吹長笛,什么都不會。老師說不用別的,我們要的就是一張白紙。我就直接進了三試,后來就考上了。
問:你后來有沒有打聽,謝晉為什么一眼就讓你進三試?
范冰冰:他覺得這個女孩長得還挺好看的,個子也高,適合演舞臺劇。
問:《還珠格格》播出以后,你生活里最大的改變是什么?
范冰冰:經濟上的改善最明顯。當時我的片酬是一集1500塊,我拍了18集,最后不到3萬塊錢,公司還要抽走30%給瓊瑤,我還剩下了一萬九,我媽特別高興。那些錢在半年里都讓我給花完了,最后帶回家的錢不到兩千塊,我媽就傻了,說這一萬多塊錢哪去了?劇組里面都喜歡攀比,你穿一點這個,她抹點那個。我看到人家那個好,也挺想要,就去買了。我媽因為這件事情,跟我有一次特別特別長的談話,她覺得在沒有結婚之前,賺的錢都應該拿回家。
問:她說跟你約定的是以25歲為期限。
范冰冰:她耍賴,(笑)到現在還是她在保管。我媽不亂花錢,她很會理財,也能幫我打理得很好。到現在我每一筆賺的錢都在我媽那兒。
問:《還珠》走紅以后,心態應該也會發生變化。
范冰冰:算是小有名氣吧,我也是從那以后,覺得表演可以作為自己的職業。拍完《還珠》,我到了哪兒大家都說我是金鎖。剛開始挺愉悅,慢慢自己就有了這樣一個概念:我以后還要演別的角色,別人還會叫我別的角色的名字,到什么時候他們才能知道我的名字呢?我覺得我如果堅持,這只是一個時間問題。所以我沒有特別著急,我一定要告訴你我叫什么。
問:金鎖之后,你第二個被人記住的角色應該是武月。
范冰冰:我不喜歡這個角色。
問:這個是不是不喜歡卻必須上的角色?
范冰冰:也不是,當時公司認為這是他們給我的一個機會。這是馮小剛導演第一次用一個新人做女主角。我的經紀人為了讓我上這個戲,勸說了馮小剛很長時間。但是這個角色我不喜歡,我為這個跟她大吵了一架,我說我不會演這樣的角色。當然,馮小剛給我這個機會我很喜歡,也知道他的電影好,但在我那時的認知里,這個角色有些反面。
問:現在你不覺得她反面?
范冰冰:我覺得她很真實。她身上有一個人真實的矛盾。但在當時,我就覺得我沒有那么豐富的情感經歷去詮釋這個角色,我以前的角色都是清純可愛的。
談行業生態:
我們這一代演員都是炮灰
問:后來有幾年,你一直負面新聞纏身。挺過那幾年,你覺得是靠自己引領還是身邊的親友呵護?
范冰冰:靠自己。沒有任何人可以幫到你。當你被別人說了一百遍之后,你自己都有點懷疑你到底是對還是錯。
我告訴自己,我要好好地活著,過10年,再下一個10年,你一定知道這個人是什么樣的。她年輕時跟你年輕時走過不一樣的路,但是她的成長可以證明一切。我只要對得起所有我該面對的和需要面對的人就夠了。
問:李玉導演覺得承受這些,是女藝人都無法逃避的一種生活。
范冰冰:我們這一代女演員都是炮灰,男演員也一樣。在媒體最開始發展的時候,學港臺娛樂八卦,于是我們就承受了所有老一輩藝術家沒有辦法承受的一切。
劉嘉玲的事發生后,香港藝人團結起來聲討《東周刊》,為什么我們沒有?當年我最無助的時候,多么希望有一個資深的人,有一個行業的精神領袖,來幫我。這么大的一個行業,導演有工會,演員卻沒有。為什么沒有人站出來為演員說話?我夢想有一天有一個位置可以做這件事,哪怕到了50歲,我都會去保護比我們更年輕的演員,不要讓他們受到這樣的傷害。
問:你的工作強度超過了很多人的想象。是出于經營工作室的壓力嗎?
范冰冰:不是,其實就是一個慣性。我想撤,但是慣性還一直在走,我現在就是被那個慣性推著停不下來。
問:你媽媽一直都在夸獎你為家庭做出的一切,她說你這些年為自己做得太少。30歲以后,是不是要考慮為自己而活了?
范冰冰:這是我到現在為止,遇到的一個最重要的問題。這對我來說是個新課題,要怎樣從慣性里面稍微抽離出來一些,哪怕能有一部分是為自己而活,我還沒有想好。
現在的生活我可以過,但這不是我想要的生活。畢竟我是一個女孩子,我覺得生活的終極標準,還是回歸家庭,回歸生活。
蔣方//摘自《南方人物周刊》,
本刊有刪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