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上期)
常芳雅低著頭慢慢地說:“丁姐,我已經做出決定了。我得如實地和你說,我決定和偉彬分開,的確是為了你。這些年來,我一直恨你,特別是和偉彬每一次打架總是把你和他扯到一塊兒,每次都讓偉彬承受了很大的壓力。其實我也覺得你和偉彬之間不會有什么事,可是……也許我們都是女人吧,吃醋的勁總是改變不了?!?br/> “芳雅妹,我當姐的這些年不求別的,只求從你口中說出一句心里話就行。”
“自從那一天我們參加了志恒和哲英的婚禮后,我的心里一個勁兒地思量著,慢慢地產生了一種感覺,而且越來越濃,我總覺得你和偉彬要比我和偉彬般配得多。也不知道為什么,我現在的感覺是很希望你們倆能走到一塊兒去,說實在的,從咱們進了廠子那天起偉彬一直在追你,在暗戀著你,也許是緣分未到吧,陰差陽錯地你和黑秀龍走到了一起。自打我和偉彬確立了戀愛關系后,我就發現他的心里對你的情感始終沒有改變。偉彬也是個性情中人,這些年來他對你的感情幾乎都使我受到了感動。丁姐,我以前的所作所為你從不往心里去,這說明你和偉彬之間的關系是清白的?!?br/> “這就是你所說的和偉彬離婚的理由?”
常芳雅點點頭。
丁靜蕾在常芳雅說話的時候心里就產生了一連串的問號。她的話是真的還是假的,是一場騙局還是編織了一出戲來試探我和李偉彬的關系?這絕對不是她的性格呀。她除了在劉志恒和哲英的婚禮酒桌上對我沒表現出任何的仇視外,從來都是恨我恨得咬牙切齒的。我聽不少人對我說過,她總是在背后罵我。今天的她到底是怎么一回兒事?不管如何,她話都說出來了,我必須得問個明白。
“芳雅,我不管你今天說的是真的還是假的,但是,我必須告訴你,我們作女人的的確離不開男人,可是話又說回來了,要看我們女人在什么時候離不開男人,在一個十分圓滿幸福的家里,女人離不開男人??上裎疫@樣處境的女人。必須離開男人,自從黑秀龍出事到現在,我是個堂堂正正的女人,我問心無愧,所以才沒去和你爭吵。因為我想那樣做只能夠適得其反。于是,我采取了沉默的辦法,因為有些事情越解釋越爭辯越脫不了干系,莫不如一言不發的好。”
“丁姐,我相信你說的話,你和偉彬之間不會出格的。”
“正因為這樣,你提出和偉彬離婚倒讓人們認為我們之間有事,肯定會有人說,我勾搭別人的丈夫,不然的話你為什么提出來離婚呢?”
常芳雅聽了丁靜蕾的話覺得有道理,緊接著說了一句:“丁姐,我是真心的,你還不了解我嗎,我是個直腸子,心里有啥說啥?!?br/> 丁靜蕾略思考了一會兒后,轉了話題:“芳雅,姐勸你千萬不要有這種想法,偉彬是個好男人,事業上有成就,重感情,講情分。再說了,我們家晶晶也上學了,我也想解決一下自己的事了,總不能一個女人家單身過一輩子吧?!?br/> “這么說你同意我說的了?”
“不,芳雅,不瞞你說我心中已經有別人了?!?br/> “誰?”
“你記得不記得幾年前從咱們廠子調到自行車廠的陳秀忠?”
“記得,前幾天我還見過他和他的孩子呢!”
“他愛人去世了。”
“我知道。”
“有人給我牽線了,我已經答應他了?!?br/> 丁靜蕾的話像一陣冷風,一下子吹進了常芳雅的心里。頓時,她覺得天冷了下來,手腳都凍得有些麻木。
釀酒車間內白氣蒙蒙,只聽見酒工們說話的聲音卻看不到他們的臉,濃濃稠稠的白氣從窗戶和門口跌跌撞撞地擠了出來。這是最后一甑活甩糟的時候。
今天的活兒干得比較早,所以完得也比較早,因為全班的酒工要集體去看一個人,就是他們的班長程中成。
程中成是連續兩年的市勞動模范,自釀酒班組建以后,在他的帶動下,酒的質量和產量不斷提高。由于長期工作的勞累和飲食不規律,他患上了糖尿病。但是為了工作,為了集體的榮譽和利益,他始終沒有去醫院治療過。那一天他突然覺得渾身無力,經醫院查明,他的病狀是糖尿病的合并癥——酸中毒,這已經是糖尿病的晚期了。
這時候的他已經住院一個多月了。這一個月來,是劉志恒擔當著班長的職務。如今程中成已經面目全非了,原來瘦長的臉已經腫得鼓溜溜的,干癟的手背也腫得像饅頭,肚子脹得鼓鼓的,全身上下也變成了杏黃色。現在他的老伴和酒班的一名酒工輪流護理著他,也可以說是等待著他將最后這口氣咽下去。
今天,是程中成危重的一天,他氣喘急促,眼神渙散無光??吹贸鰜?,死神正在朝他步步逼近。他的老伴和孩子眼角含著還沒流出來的淚水,在床前看著程中成喘每一口氣以及每一個細小的變化。女兒的手輕輕揉著他脹滿滿的肚子,老伴雙手拇指搓著他浮腫的手背,為的是給程中成最后一點兒愛。
這個時候,劉志恒帶著全班的酒工悄悄地走了進來,一溜齊地站到了床前。
“班長、師傅?!眲⒅竞銖澫卵p輕地叫著。
程中成聽到叫聲,慢慢地睜開雙眼,嘴里發著輕輕的聲音:“你們都來了,志恒,你坐下?!?br/> 劉志恒聽后點點頭,坐在了床沿上,等待著程中成對他說些什么。
“志恒啊,”程中成聲音很輕,還有些顫抖,“看來師傅再也回不到酒班了?!?br/> “沒事的,師傅,你會好的。”劉志恒說了一句。
程中成又輕輕地晃動了一下頭,繼續說:“下雨陰天不知道,自己的病自己知道?。 ?br/> 這個酒班的每一位酒工都是他親自要到這個班的。在他的帶動下,整個酒班團結得就像一個人,創造出了老龍口最輝煌的集體業績。班長是市區勞動模范,釀酒班是市區先進集體,所有這些榮譽的取得,都離不開班長的功勞。除此之外,在生活上,酒工們只要有困難,班長就會全力以赴地幫助解決,就連酒工們娶不上媳婦他都跟著著急上火。面對生命垂危的程中成,酒工們的眼淚都像失了控一樣,順著雙腮靜靜地流淌著。
程中成費力地看了他們一眼,說:“瞧你們,哭什么?”
他這句話讓在場的酒工們心里更難受了,他們有的低下了頭,捂著嘴,有的用袖口擦拭著淚水,都想把哭聲盡量咽回去。
程中成接著對劉志恒說話,聲音有些斷斷續續:“志恒,我不行了。今天看到你我的心也就放下了,前兩天,單位的領導都來了,我對他們說過了,陳釀班這個班長的位置非你莫屬啊,自從你認了我這個師傅后,你對釀酒這個行當已經鉆進去了?!?br/> “這也是師傅手把手教出來的?!?br/> “不全是啊,俗話說,師傅領進門,修行在個人啊,有多少弟子跟師傅學了一輩子手藝,到頭來也沒有超過師傅,你卻已經超過我了,所以我才放心啊?!?br/> “師傅?!?br/> “志恒啊,你知道咱們班為什么團結得像一個人一樣?”
“你當師傅的領導得好。”
“錯了,不是我領導得好,是老龍口的酒好啊,這好酒來自哪兒呀,來自山西太谷。我不知道你發現沒有,我在組建這個班的時候,就考慮到了這個因素:你看,包括我在內,我所點的兵祖籍都是山西的,我們都是老鄉?。 ?br/> 劉志恒一聽才恍然大悟。倘若程中成不告訴他,他還真的想不到。
“志恒啊,”程中成接著說,“你可能認為這釀酒好壞跟哪兒的人沒什么關系。這又錯了,這釀的酒就像風味小吃一樣,要想味正必須要祖傳才成啊。這老龍口酒作坊是我們山西人創建的,雖然經過了多少年的變化,酒的香型已經具備了北方的特點,但是,從骨子里還透著我們山西酒的質感,這一點你應該知道啊?!?br/> 劉志恒聽著程中成的話連連點頭。
“志恒啊,”程中成的聲音有些顫抖了,語聲也低了許多,“你幫我一把,扶我坐起來,讓我好好地看看你們幾個?!?br/> 劉志恒輕輕地用手托著程中成的后背,在同事的幫助下,程中成被扶坐了起來。此時的他,像是用盡了全身最后的力量,吞吞吐吐地說:“你們……要爭氣……要保住我們班的榮譽,千萬要……要……”
說完最后一個字的同時程中成閉上了雙眼。
劉志恒他們把程中成放倒在床上,紛紛地跪了下來。程中成的老伴哭出了聲音,親人們的哭聲塞滿了整個病房。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