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謂“有償陪侍”?
2010年5月12日,各大媒體競相報道、評論這一事件。
中央電視臺、《法制日報》《新京報》等等,連鳳凰衛視都進行了專題報道。
央視名嘴白巖松說,天上人間被查,充分說明了天上人間也在人間的法度之內。
長期以來,中國人見慣了“后臺比法律大”的事例,對此多有怒火卻長期無處宣泄。因此天上人間等夜總會此番受到懲處,在讓人“想不到”的同時也“大快人心”,并成為眾多媒體“追捧”、民眾急于閱讀的重大新聞。這些現象表明,人們希望從生活中看到8個字:法律面前人人平等。
中央黨校一位反腐專家的觀點是,權力腐敗就是行為主體為了特殊利益而濫用職權或偏離公共職責的現象。根據一些媒體的報道,天上人間上演的不僅是錢色交易,更是權力腐敗。除此之外,在那里出賣肉體和靈魂的女性,無疑是在大行骯臟的拜金之風。不懲處這些不法行為,就是對藏污納垢、錢色交易的默認,相當于承認官商勾結“合法”,是變相地接受特權的存在。幸運的是,北京市公安局下達了“停業整頓令”(后又徹底取締),人們從此以后不會再問:“警察為什么總是打擊小夜店而不查天上人間?”
報道說,這一次查處四大豪華夜總會,是2010年4月11日北京市公安局開展打擊賣淫嫖娼專項行動的繼續。也就是說,是把對四大豪華夜總會的查處作為“打擊賣淫嫖娼專項行動”的一部分,而四大豪華夜總會的被查原因之一,叫做:存在有償陪侍。
所謂“有償陪侍”究竟是個什么玩意兒?是不是可以劃一個等號,所謂“有償陪侍”其實就是“賣淫嫖娼”的另一種稱謂,或者說,對于小夜店就直接說是“賣淫嫖娼”,而對于高消費的豪華夜總會就說得婉轉一點——“有償陪侍”?這里,“有償”二字自不用說,就是個買賣關系,而精妙之處在于“陪侍”,可深可淺,收放有度。
其實,無論是傳統的“賣淫嫖娼”,還是稱“小姐”,甚至稱“有償陪侍”,稍有點分析能力的人都知道,這只不過是給當事人留一點尊嚴而已,是一種文明用語。
“犯罪的是社會,而不是人”。
從理論上講,一個人之所以犯了這樣或那樣的罪與錯,社會具有一定的責任。不久前公安部等四部委聯合下發通知,要求保護性工作者的人身權、健康權、名譽權及隱私權,不得歧視、辱罵和毆打,不得采取游街示眾、公開曝光等侮辱人格尊嚴方式羞辱婦女,并嚴格做好信息保密工作。2010年12月中旬,公安部治安管理局局長劉紹武在公安部工作會議上表示:“以前叫賣淫女,現在可以叫失足婦女。特殊人群也需要尊重。”
有一部分人認為,把“賣淫女”改稱為“失足婦女”是一種進步,但其存在的合法化在中國不可能做到,更不能去罪化,這有悖社會主流立場和價值觀。嫖娼者比賣淫者更加不道德,應加大對嫖娼者的懲戒,甚至建議設立嫖娼罪。
“我是被天上人間給毀了!”
一名曾到北京天上人間“消費”的人士說:“這些陪侍人員的條件相當好,不說傾國傾城,起碼也是花容月貌。而且,這里的陪侍者大都受過高等教育,藝校的特長生尤其多,具有碩士研究生學歷的也稀松平常,不僅普通話標準,一口流利的英語也是看家本領,甚至小語種馬來語都有人張口就來。”
天上人間的有償陪侍雖是為了一個共同的目標,但每個人的背景、經歷也不盡相同。
2011年2月的一個上午,筆者采訪到了曾經在天上人間工作過的有償陪侍——櫻桃。
1.7米的身高,烏黑的長發,沒有披金戴銀,沒有嬌聲嗲語,舉手投足都散發出一股知性白領的氣質,說話也不卑不亢,根本看不出曾是風塵女子。
她的嘴形像櫻桃,故客人給她取名“櫻桃”,她也不反對,只要不叫真名就好。天上人間雖然能整捆整捆地掙錢,但總不能久留,說白了就是吃青春飯的,所以千萬不能讓人知道她的真實情況。
她原來是空姐。而且她曾經在頭等艙工作。
2006年的一天,頭等艙的8個座位只有1個女孩,非常漂亮,落座后在認真地看《China Daily》(《中國日報》),全英文版。一般客人是不要這份報紙的,她給櫻桃的印象頗深。
在幾年當頭等艙空姐的經歷中,櫻桃見的人多了,包括貌美的女性,不是“官二代”“富二代”,就是大款包養的“金絲雀”。可眼前這位都不像。越不像,櫻桃就越好奇。
那天是飛南寧,近3000公里的航程、3個小時的航時,閑著也無聊,不如聊一聊。于是,兩人就攀談起來了。這次攀談徹底改變了櫻桃的人生軌跡。
聰明的讀者一定猜到了,那位美女就在天上人間做有償陪侍,而且也能猜到,頭等艙的空姐櫻桃在這名美女的引領下,經不住誘惑下水了。
櫻桃有自己的原則:從不與客人拍照,出臺不到客人家里、自己訂房間,從不與人合租房子,而且每隔半年即搬一次家,亦不買車。
在天上人間的幾年,櫻桃賺了一大筆錢,她不愿意透露具體數目,只是說“在北京買房買車不成問題”。
她說,不能輕易相信人,前些年天上人間的花魁就是在家里被害的。
她說,他人即地獄,防人之心不可無。現在只想找個實誠人做賢妻良母,相夫教子。
如果說櫻桃是自甘墮落的話,下面敘述的這位則有著另外一些原因。
這個女孩叫水仙,美貌超過櫻桃,是天上人間四大頭牌之一,評定的等級是超A級。
水仙是學法律的,碩士研究生三年,她就讀的大學與德國合作,國內讀一半,赴柏林讀一半。德國也是大陸法系的源頭,水仙曾下定決心努力學習,回來做一名出色的律師。她把全部精力都用在學習上,假期打工、泡圖書館,連家都沒回。
當她完成學業戴上碩士帽回國后,同窗們自然要聚會。水仙見到了本科時同寢室的閨中密友:一身名牌,還有專職司機畢恭畢敬地接送。一問,對方既不是美女律師,又沒有買彩票中頭獎,更沒有傍大款、被包養。水仙很好奇。
數日后的一天晚上,那個同學帶水仙來到了天上人間,她知道了一切,發誓再也不理自己的同窗。同窗的電話不接,短信也不回。她忙著找工作,備戰司考。
某天,同窗又發來短信,說那里經常有老外找人聊天,讓她每晚去兼職聊兩個小時,日薪500元,保證不讓她做其他的。同窗進一步勸說,就算不為錢,練習一下口語也好!而且,那里的許多老外都是跨國公司的老總,他們特別喜歡有留洋背景的“兩棲”,說不定,會聘她任大公司的法律顧問。
去就去,反正自己又不賣身,憑知識賺錢。
遺憾的是,這只是最初的想法。
水仙坦率地說,這一段煙花經歷她并不是特別后悔。現在大學生找工作很難,尤其是學法律的,就業面很窄。她沒有社會關系,即使有海歸的身份,也進不了好單位。進個一般單位,一個月掙幾千元,除掉房租何時才能攢夠買房的首付款呢?再說,父母都是小縣城的退休職工,就她這么一個獨生女,好不容易才供她念完碩士,她不能當“啃老族”。
而且,現在的一些領導十分好色。政府機關、國企等正規單位還好些,民企的一些土財主、暴發戶們見著有點姿色的女下屬就不放過,這似乎已經成了潛規則。“不怕你這位記者笑話,我的初夜就在天上人間賣給了一個港商,1萬元,不多,但你情我愿公平交易,雖然違了法,但我覺得總比出去工作時被領導‘潛’了好。被領導‘潛’了,什么也得不到,只有一輩子的傷痛。”
雖說空姐櫻桃、海歸水仙經不住浮華與虛榮的誘惑,魔鬼附身,不由自主地淪為煙花女子,令人扼腕嘆息,很是不幸,但不幸中的萬幸是她們還活著。
而天上人間的花魁才是真正的不幸。
花魁之死
說到花魁,稍有點古典文學常識的人就會想到《醒世恒言》中《賣油郎獨占花魁》的主人公美娘(藝名)。她姓莘,小名瑤琴,琴棋書畫、詩詞歌賦,無一不通。在“靖康之恥”的兵慌馬亂中,瑤琴與家人走散,遇人不淑,被賣到青樓。由于才色雙全,王公貴族、巨商富賈等都爭她搶她,甚至常常因此發生爭執,大鴇王九媽從中周旋,按社會地位、出錢多少排隊,才一次次化險為夷。她的結局是美好的,遇一憐香惜玉之秦重,癡心愛她。瑤琴用自己賺的錢贖身,買車購房置地,雇奴婢仆人若干,用童話的寫法,故事的結尾就是“從此手拉手過上了幸福的生活”。
但筆者所要敘述的花魁卻沒那么幸運——6年前在家中被人用繩子勒死。
當時,她已在天上人間當了10年花魁,但此案件至今未破。
警方尸檢報告分析,死者生前,沒有遭遇性侵犯,沒有劫財跡象。因為,在她家中竟然有1000余萬元巨款。
警方在清理花魁遺物時,發現一些外地領導的聯系方式,使本來就撲朔迷離的案件又錯綜復雜起來。
如今,歲月的風煙已越飄越遠,一頁頁日歷將昨日的浮華埋葬。昔日花魁的位置已被取代,熟客也早已忘記她的容顏。但仍然有人會提起這位紅了10年的花魁——媽桑。
大鴇用她作為培訓新有償陪侍的教材,主要有2條:一是會做事,會討客人歡喜,知道什么時候開口,更知道什么時候不該開口,就是說,她掏客人口袋時的分寸拿捏得恰到好處;二是她的一夜陪侍費是400萬元人民幣,由臺灣老板一次性支付,這是她創的紀錄,至天上人間被查封,無人能破。
由天上人間的花魁之死,筆者突然想起了不久前中國人民大學一位社會學教授的研究成果——《深圳藍皮書》。他在報告中列舉了大量小姐(當時的稱謂)被殺的事例,提醒社會各界,她們是一個特殊的弱勢群體。
如果一個神童被害、一個孝女得病、一個大學生遭不測,社會會捐款、聲援,但如果一個“小姐”被害,人們就變得冷漠、麻木。
作者站在一個大人文的視角和“法律面前人人平等”的角度,站在憲政“生命權高于一切”的角度,呼吁對這一特殊的弱勢群體給予跟其他弱勢群體同樣的重視。
其實,這位有良知的學者所呼吁的問題,在全國各地都有。因為有償陪侍所從事的色情業是不被社會主流價值認可的,她們的行為是見不得光的,這給犯罪分子造成可乘之機:有的嫖客少付嫖資,有的先給、事后再搶回來,因此發生糾紛,在爭執扭打中,吃虧受傷的往往是“小姐”;有些人知道“小姐”有錢,綁架、財色兩劫,最后滅口。
筆者并非肯定色情業,也沒有偏愛“小姐”,只是提出社會現象,以引起有關部門和公民的關注與重視。
一個文明的社會,要讓憲法的陽光照耀在每個公民的身上,使其享受法律賦予的一切權利,也要讓公民履行義務,不做違法犯罪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