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有其土
人有其土,浙江,江西,安徽,湖南,廣東,江山如畫
更遠更高的,青藏,云南,西藏,空氣稀薄。天闊云淡
北為水,南為火。我之東,是一望無際的太平洋
祖國是他們的,我心甘情愿。
只收藏小郵票。和田螺說話。轉(zhuǎn)眼間把井底青蛙養(yǎng)成
了大王。
在故鄉(xiāng),我常倒吸著一口氣,暗暗使勁
為的是讓我的小名,長滿白發(fā)
這多像是窮途末路!令人尖叫
現(xiàn)在還愛上了膝關(guān)炎,用慢慢的痛打發(fā)著漫無經(jīng)心的慢
暗物質(zhì)
沒有辦法,我跟你們就是不一樣。不握手。更不是
你們拿到的那一份。我不發(fā)光,不感光,也沒有電磁輻射
我讓你們夠不著。也讓你們瞎熱鬧。讓你們有
形同虛設(shè)的集體,甚至吃飽,還是等于什么也沒吃到
你們會明白:一人向隅。舉座不歡
你們心里發(fā)毛,邀我入座,我還是看不上輕易就發(fā)光
的東西
沒有辦法,許多快樂都勢必?zé)o效,許多對你們
業(yè)已成立的東西,顯然都瑣屑。不地道,理由崩壞
作為你們相反的黑暗,我是一句你們聽不到的黑話
類似于盲人畫在地面上的符號,正使用著自己的壞脾氣
與子書
秋夜廣大,飛禽管飛禽的睡眠,走獸管走獸的睡眠,草
木管草木的睡眠
十萬花木禽獸們的命都比我好。我是根睡不著的針。
我命苦我命該生就
望眼欲穿的眼神。我有針尖和針眼。我針眼的眼又在
看自己針尖上的尖
它無處可去,亂麻也不是地方。它扎的是因果浩大,卻
難以托付的空氣
南人吃米,北人食面
南人吃米,北人食面,我每天吞下凄惶
這狗日的糧食。已在身體里積成了水庫
洶涌的,澎湃的,像世界要我負責(zé)到底的一肚子壞水
南人講究吃相,北人講究吃福
吃后都有窘迫,吃完后大家再去吃苦頭
為什么我老吃凄惶?我家鄉(xiāng)這樣說:“扣扳朝上
槍就能打中天空中看不見的飛禽。”
其中那看不見的飛禽,我的眼睛還是找不到它
確鑿的位置。而天空中有南來北往的大雁
它們躲開北方,又躲開南方
它們躲來躲去,弄不清苦頭在南方還是北方
無名小站
希望你讀到這首詩時說你就是那永不再降臨的人
在那個無名小站,列車就要開動
你在對面車窗里深深地注視著我
難以言傳的眼神,再也抓不住的時光
仿佛我是你令生追究的某個傳說,呼喊也來不及
一場生命的驚動,若無若有的有,若有若無的無
我向南,你向北,我回到江南的故鄉(xiāng)
你不知要在北邊的哪個站口下來,或者回到一朵云上
養(yǎng)一只狐貍作寵物
我終于實現(xiàn)了自己的癡心妄想,養(yǎng)寵物,養(yǎng)了只狐貍
給自己布下迷魂陣,在自設(shè)的
陷阱中,一下子來到天堂,用它的媚
提醒每個日子,這邊有味道。那邊也有味道
我自言自語:“江山統(tǒng)統(tǒng)你說的算”
而我只負責(zé)腰身。負責(zé)揮金如土,也負責(zé)自己的心跳
這私了的私生活,讓我在春風(fēng)中不斷換鞋
去桃花谷狩獵,填香艷之詞,還一個人大擺宴席,與嫵媚
喝交歡酒,我要用這快樂,證明找到了出路
也埋葬一切輕視我的人,但我沒有罪名,只是
排隊去天堂抄到了一條捷徑,在這張
嬗變的臉蛋間,我已忘了誰是畜生
多么甜蜜的妖精,終于讓一個男人自以為是地捏造了
自己的壞,像在午夜間作一次莫須有的飛翔
偶然與必然
9J9ifh4XraLX9wvrqB9oJv8NRyR6n3npZKeArn6Wuqg= 早年,我老師向我解析偶然與必然的關(guān)系
說一只內(nèi)急的鳥從天上飛過,你偏偏是那
翹首仰望的人,結(jié)果,它的糞便落在了你頭上
這是一個偶然
但它由兩個必然組成:內(nèi)急的鳥
與翹首的你,在合適的時間合適的地點
選擇了合適的你。所以,白云之下,舍你其誰
所以天意如此,你應(yīng)該脫帽致意
——謝謝。這讓我自圓其說。迷戀天空的我
終于領(lǐng)教到天地玄機,舌頭打結(jié),如獲大獎
一個挑魚苗的人
也挑著一擔(dān)幽靈
那個挑魚苗的人也挑著一擔(dān)幽靈。他的左肩點有火
右肩刮著冷風(fēng)。他肩挑的東西也叫種子
這叫法令人心事?lián)u晃。這些
有尾巴有鰭刺的小家伙。都來自我的老家
它們有名字,有部分屬于祖上的先人
我在城里做事多年,能辨別的星星已越來越少
但我認得它們。繞著這擔(dān)魚苗
贊美它們?nèi)怂恢拿婵祝瑢嶋H是要蹲下來多待上時間
它們有的被我摸到,我喊聲大伯
沒有誰注意到這當(dāng)中的秘密交往
我命苦
眾多病狀中,我患有夢游癥,總按捺不住
一次又一次摸進自己的迷宮
我欲罷不能,還自以為是,還一次又一次
在黑魃魃的空氣中,做下一些手腳
還認定,已篡改了人間的某些東西
我命苦。總是夜半出沒,躲著所有眼睛
在水中摸月,也練習(xí)凌空飛行
像懷揣天機,更像儼然的君臨,把所做的事
看做最嚴肅的事。他們說
這個人已鬼魂附體,擔(dān)心我突然蒸發(fā)
抓不住自己。擔(dān)心我真的要飛,永不再回來
而云在青天——水在瓶
他們會說:好啦,沒事了!誰叫他
老是與看不見摸不著的什么,以命相拼
敲出一些人的名字,
天空打雷了
在鍵盤敲打那幾個人名的時候,窗外不知為什么
打雷了。每敲出一人。天上會跟來一陣雷鳴
我停下,雷聲竟跟著停;再敲出一個
雷聲又接著來。其中一次,霹靂
差點要把玻璃窗震碎:另一次是,手指頭
有電流穿過。仿佛這臺電腦
直接接通了這些人的神經(jīng),敲一下,天上立馬會
出現(xiàn)一個眼神,再敲下,便招來當(dāng)頭棒喝
他們依次是:秦始皇,曹操,成吉思汗,康熙
還有兩人已不敢再接著敲。是的
他們顯然都動怒了,使用了自己的壞脾氣
他們可真是老虎屁股摸不得,像在說:“你想干什么!”
蝴蝶的心臟
最唯美的結(jié)構(gòu)就是蝴蝶的心臟
接下來才是它的性,在我們的左邊或者右邊。
它拿走的那件內(nèi)衣,一直還留著
我聞過的腋香,我也在找它身上
彩陶一般的肚臍,以及肚臍下方
一座花園的面積:漢語習(xí)慣于這樣寫出:
“母性的,色彩的,窄和深的。”
留給我們的問題是叫醒它們和激活它們
一個四十歲的男人照樣這樣想
蝴蝶在下午三點鐘和下半夜三點鐘是一樣的
除非你裝作看不見,你一旦看見
就意味著你遺忘了一件應(yīng)該去做的工作
一團火已經(jīng)與你有關(guān)
(選自《詩選刊》電子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