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一幾

一中球場和別處是不同的，它是斜坡下一塊不大的水泥場，場邊有隨時可以拿了來投的球。

我從高一入學起，便在一中的球場打球。打球的高手說，我樣子太丑，怕嚇傻來玩球的人，就讓我在場邊撿撿球。打球的學生雖然很多，但球技和手感都奇臭的也不少。他們或是太用勁把球扔出去了，又或是傳球時直接扔溜冰場去才發現自己失誤了。這樣頻繁的撿球，想少跑幾趟也很為難。所以過了幾天，高手們又說我干不了這事。

我從此便整天地站在場邊。高手們是一副兇臉孔，菜鳥們也沒有什么好精神，教人活潑不得；只有孔一幾來打球，才可以笑幾聲，所以至今還記得。

孔一幾是玩的時間最長而技術最差的人。他玩得雖然久，可是打得又臭又爛，似乎十多年沒摸過球。但他每次跟別人說話，總是吹牛皮，教人半懂不懂的。

孔一幾一來玩球，所有打球的人便都看著他笑，有的叫道：“孔一幾，你昨天又一個球都沒進啊！”他不回答，對正在玩的人說：“加組，打四個球。”說著，便跑起來擺出一個投籃的姿勢。

他們又故意地高聲嚷道：“今天你肯定又進不了球。”孔一幾睜大眼睛說：“你們怎么這樣憑空污人清白……”“什么清白？多少次了，打板就可以進球，空位時你站在籃下都投不進。”

孔一幾漲紅了臉，額上的青筋條條綻出，爭辯道：“投歪了不能算投不進……投歪了……球員的事，能算投不進么？”接連著便是吹牛的話，什么“360°轉身胯下投籃”，什么“過人像喬丹一樣”之類，引得眾人都哄笑起來：場內外充滿了快活的氣氛。

孔一幾知道自己不能和他們談天，便只好和場外的人說話。

有一回，孔一幾對我說：“你打過球嗎？”

我略點了一下頭。他說：“打過球，我便考一考你。過人的方法，你懂嗎？”

從未投進球的人，也配考我？我便回過臉去，不再理會他。孔一幾等了許久，懇切地說道：“不會吧……我教給你，記著！這些方法你應該記著。將來去NBA選秀的時候，過人時有用。”我暗想我和NBA球員的等級還差得遠著呢，又好笑，又不耐煩，懶懶地答他道：“誰要你教，不就是變向和變速么？”他顯出極高興的樣子，拍了幾下球，點頭說：“對呀，對呀！變向有四種方向，你知道么？”我愈發不耐煩了，努著嘴走了。他剛晃了兩下身子，想示范給我看，見我毫不熱心，便嘆一口氣，顯出極惋惜的樣子。

孔一幾就是這樣使人快活，可是沒有他，別人也這么過。到了下學期，高手們都說：“孔一幾好久沒來打球了！”到了第二年開學，又說：“孔一幾好久沒來打球了！”上體育課也沒有看到過他，我到現在終于沒有見到孔一幾——大約孔一幾真的不好意思來了。

【作者系湖南省津市市第一中學銀杏文學社社員，指導教師：李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