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宗沾:兩度奪得奧斯卡金像獎的中國人

近十年來，華語電影憑借獨特的東方魅力，沖出亞洲走向世界，奪得很多世界級獎項。如由華人導演李安執導的華語電影《臥虎藏龍》就奪得世界影壇最權威的奧斯卡金像獎的多個獎項，引起世界電影藝術界的驚呼。其實，早在20世紀的五六十年代，便有中國人奪得過奧斯卡金像獎，而且是先后兩度奪得。此人便是世界著名的華裔電影攝影藝術大師、祖籍中國廣東臺山的旅美華人——黃宗沾先生。

從影棚小學徒到拿攝影機的電影攝影師

黃宗沾祖籍廣東省臺山市白沙鎮西村鄉永安村，清朝光緒二十五年（即公元1899年）八月二十八日出生于廣州市郊。

黃宗沾的家鄉臺山，有著“中國第一僑鄉”的美譽，這個南國小縣，只有一百萬的本地人口，然而分布在世界一百多個國家和地區的臺山籍華僑，卻超過一百萬人，有“海內一個臺山，海外一個臺山”的說法。臺山鄉親出洋早，幾乎家家戶戶都有親人出國，僑眷僑屬遍布全縣城鄉。

黃宗沾也出生在一個華僑家庭，他的父親早年僑居美國，黃宗沾幼年時候跟隨母親在省城生活。1904年，剛滿五周歲的黃宗沾跟隨回國探親的父親和繼母漂洋過海來到大洋彼岸的美國謀生。初到美國，黃宗沾一家先是居住在華盛頓州，后來又遷徙到加利福尼亞州南部一個小鎮。

來到美國之后，黃宗沾接觸到很多新生事物，感覺眼界大開。最令他難忘的是，第一次接觸到電影（默片），他立即被強烈地吸引住了。啊，奇怪啊，真奇怪！為什么一束光照能照出活生生的人？為什么人們能在一塊薄薄的幕布上唱歌、跳舞？這塊小小的銀幕簡直是太神奇太不可思議了！小黃宗沾按捺不住好奇的心理，把他的那些疑問告訴大人，盼望他們能為自己解開個中謎團，但是沒有一個人能給予他滿意的答案。

小黃宗沾從此愛上了這奇妙的電影，一有空閑或者一旦積蓄上足夠的零花錢，他就往電影院跑，一來二去，憑借著強烈的求知欲，黃宗沾對于電影的那些專業知識專業理論也漸漸多起來。黃宗沾喜歡上電影這個行業，他暗暗發誓：“長大后一定要入行拍電影，爭取拍出一部自己理想中的電影來。”

1912年，年僅十三歲的黃宗沾在美國拉斯基電影公司當清潔工。雖然這份差事地位低微、又骯臟又辛苦又疲累，但是終于可以近距離地看到電影的整個制作流程了。黃宗沾以苦為樂，樂顛顛地為自己心愛的電影做好清潔工工作。由于耳聞目睹的熏陶和影響，黃宗沾首先愛上了攝影藝術。為了鉆研攝影藝術，他省吃儉用地購買了第一部照相機，執著地鉆研起攝影技術來。

1916年，十七歲的黃宗沾終于迎來了人生中一個重要的命運轉折點，通過同鄉熟人的牽線搭橋，他終于如愿以償地進入著名的好萊塢片場工作。雖說依然是一個學徒，但是他毫不計較。很快，好萊塢片場上上下下的職員都喜歡上這個中國小伙子，大家都愿意和他交朋友。黃宗沾很會“見縫插針”，看到那些導演和演員空閑下來的時候，就馬上纏著他們問幾個“為什么”。那些好萊塢的藝術家見他勤奮好學、求藝心切，都愿意幫他解答疑問，盡量滿足他的求知欲望，樂于向他傳授電影制作特別是攝影技巧。黃宗沾靠著自己的勤奮和努力終于在電影藝術道路上邁出了小小的一步。那年他剛剛十七歲。

就這樣，黃宗沾的藝術才華在攝影實踐中漸漸顯露出來，他這個地位低下的影棚華人學徒被愛才的老板破格提升為好萊塢片場攝影師助理。1919年，黃宗沾真正開始涉足電影藝術，他首先參與影片《男人和女人》的拍攝。此后，他在參與《初戀》、《小山崗上說過》、《退潮》等影片的拍攝過程中，攝影才華得到了充分的顯露和展示。以后，黃宗沾又被好萊塢片場晉升為正式攝影師，肩負起拍攝大型故事片的重任。

1922年，是黃宗沾電影藝術生涯中又一個重要的轉折點。這一年，他為美國著名女影星瑪麗·明特拍攝了一張明艷照人的造型照片，使這位本來就漂亮動人的女影星那雙淡藍色的眼睛“變”成了黑眼睛，而且顧盼有神別具韻味。這張獨特的藝術造型照片后來在美國電影藝術界流傳廣泛，成為轟動一時的藝術變革的美談。黃宗沾這個富有藝術創意的構思和技巧手法，使他踏上了問鼎電影藝術節最高榮譽——奧斯卡金像獎的道路。瑪麗·明特自從拍攝那張“有趣變幻”的藝術造型照片后，很欣賞華人攝影師黃宗沾的攝影才華，主動邀請他到自己供職的名演員影片公司，主持拍攝由她自己擔任主角的故事影片《命運之鼓》。此后，美國電影藝術界很多著名演員聘請黃宗沾當自己的首席電影攝影師。黃宗沾聲名鵲起。

1929年，黃宗沾經過一系列刻苦鉆研，成功掌握了拍攝有聲影片的技能，他與美國福斯電影公司的導演霍華德合作，拍出了一部高水平的影片《橫渡太平洋》。在影片中他大膽采用了當時鮮為人知的廣角鏡頭和深焦距鏡頭，用新的白熾燈特別配光，大獲成功。這部電影也奠定了黃宗沾在好萊塢片場作為著名攝影師的地位，他成為美國年薪最高的電影攝影師之一。他還首創“蟹行車”，很好地解決了有聲電影問世后對原有攝影技術的限制和要求。之后，黃宗沾拍攝了第一部彩色影片《湯姆歷險記》。1938年，他拍攝的《海角游魂》一片，第一次獲得奧斯卡金像獎提名。雖然僅僅是提名，這個片子最后也沒有能夠獲獎，但是這個提名給了黃宗沾莫大的鼓勵。

黃宗沾和好萊塢片場的感情很深厚，一直到晚年，他還不顧年邁欣然答應擔任好萊塢攝影藝術顧問指導。從十七歲開始跨進好萊塢的大門，他一生中從事電影藝術獻身電影藝術事業長達五十七年之久，拍攝了許多膾炙人口令人難忘的“名片”、“大片”，人們由此認識了他記住了他。黃宗沾自己也由衷感謝好萊塢片場：“是好萊塢鍛煉了我，造就了我，我感謝這個偉大的電影藝術的大花園啊！”

奪取奧斯卡金像獎

在好萊塢片場工作多年，見識多了，黃宗沾耳聞目睹美國的電影藝術界中總有那么一些“膚色優越者”喜歡對中國電影藝術指手畫腳、橫加指責、諸多挑剔。面對這些蘊涵歧視色彩的肆意貶低，黃宗沾十分氣憤。“西方藝術家可以做到的事情，我們中國藝術家也可以做得到；西方人能夠奪取奧斯卡金像獎，中國人憑著自己的聰明才智也一樣可以奪取。”黃宗沾從內心深處發出錚錚誓言。

所謂奧斯卡金像獎，是美國電影藝術和科學學院功勛獎的俗稱，這是目前世界上最有影響的電影專業獎項之一。奧斯卡金像獎是1927年由美國電影藝術和科學學院設立。該獎為金質小塑像，每年春天授予與電影有關的在各個不同項目中所取得的杰出成就者。參加評選的影片必須是頭一年間在洛杉磯電影院公開上映過的。美國電影藝術和科學學院的院士對每一個項目進行提名（最多可以提五項）。選舉采用秘密投票方式。奧斯卡金像獎頒獎典禮是美國洛杉磯每一年中最引人注目的文化盛事。這個頒獎典禮最初只是一個不超過二百五十人參加的不公開的小型行業內部的聚會，如今已經演變成通過電視向全世界觀眾轉播的世界性盛事。

一些外國同行知道黃宗沾有問鼎奧斯卡金像獎的志向后，有的表示懷疑，有的甚至譏笑他是癡心妄想。黃宗沾面對嘲笑和譏諷，不為所動，依然埋頭苦干虛心請教，使自己的電影攝影藝術水平不斷提升。1953年，黃宗沾拍攝了故事片《玫瑰紋身》（或者翻譯為《玫瑰夢》）。該片憑借高超的攝影技藝和清新脫俗的電影理念被美國電影藝術和科學學院專家評審委員會評選為“最佳攝影獎”。1955年，《玫瑰紋身》一片獲得第二十八屆奧斯卡金像獎——最佳攝影獎。

《玫瑰紋身》一片所展示的高超的攝影技藝，讓廣大觀眾如癡如醉，獲得西方電影業界藝術理論家們一致推崇和好評，那些曾經懷疑和嘲笑過黃宗沾的外國電影業同行也不由得豎起大拇指稱贊道：“了不起的中國人。這個中國人創造了世界電影藝術史上的奇跡。”

黃宗沾成為第一個榮獲奧斯卡金像獎的華人攝影大師，他的名字和成就被載入奧斯卡史冊。

緊接著，黃宗沾在1963年拍攝的故事電影片《赫德》再一次被美國電影藝術和科學學院專家評審委員會評選為“最佳攝影獎”，獲得當年該學院頒發的奧斯卡金像獎。黃宗沾為在美國的所有華裔藝術家、為所有華僑華人贏得了難得的榮譽和尊敬。

黃宗沾這個小個子的臺山旅美華僑，成為飲譽美國好萊塢的華人藝術家。兩度奪得奧斯卡金像獎，由此奠定了他世界級電影攝影藝術大師的地位，有的西方電影理論學家甚至稱贊他是“世界最佳攝影師”。一位西方電影藝術界資深藝術家這樣評價他：“他對電影攝影有很深的造詣，在藝術上或者技術上都有過卓越的創新和貢獻，在世界電影大花園中長期保持很高的榮譽。”美國權威的電影專業刊物《電影攝影師手冊》曾經專題介紹過黃宗沾和他的藝術成就，同時贊譽：“（黃宗沾）才華橫溢，是一個使電影攝影成為一門偉大藝術的中國人。”美國一家權威電影家協會組織更是把黃宗沾評選為世界十佳電影攝影家之一。

根據不完全統計，從1919年起，黃宗沾在美國好萊塢從事電影攝影事業長達五十七年之久。拍攝了《玫瑰紋身》、《赫德》、《肉體與靈魂》等一百二十五部故事片，還導演過故事片兩部，紀錄片兩部，電視片兩部。曾先后十次被美國電影藝術和科學學院專家評審委員會提名為奧斯卡金像獎“最佳攝影獎”候選人，兩次成功奪取奧斯卡金像獎。黃宗沾的生平事跡已經被載入《不列顛百科全書》，被譽為美國最偉大的攝影師之一。

黃宗沾拍攝和導演的電影均注重藝術技巧和質量，追求創新、突破、超越。他總是反復推敲，再三思量，力求每一個鏡頭都能達到最優秀最震撼人心的境界。認真負責、一絲不茍、親力親為，這是黃宗沾搞電影攝影藝術的宗旨。

黃宗沾拍攝的最后一部影片是《滑稽姑娘》，這時候他已經是七十五歲高齡的老人了，而且疾病纏身臥床不起。但是他堅持親自操作，為此他曾經幾次昏倒在攝影現場，目睹此情此景的很多演員和工作人員都感動不已。艱苦的努力換來了喜人的成果，黃宗沾這位“影壇老將”再一次創造奇跡，《滑稽姑娘》一片又一次使他獲得了奧斯卡金像獎提名。他的拼搏為他自己贏得人生最后一次榮譽和光彩。

赤子愛國，至死不渝

值得稱贊的是，黃宗沾先生的愛國熱忱數十年如一日，恒久不變。他雖然幼年出洋，僑居海外大半個世紀，卻一直情牽故土，一直不肯放棄中國國籍。

許多人在美國為了加入美國國籍，不惜四處鉆營，黃宗沾卻總是在各種公開場合這樣介紹自己：“我來自中國， 我是中國人。”在他成為好萊塢著名電影攝影藝術名家后，有朋友勸他趕快想辦法加入美國國籍，成為美國公民，這樣方便今后進一步拓展自己的電影事業和個人前途。黃宗沾動情地講：“當一個堂堂正正的中國人有什么不好呢？！我熱愛中國，我想念中國，我為自己是一個中國人真切地感到驕傲與自豪。”后來一直到美國政府修改和頒發新的移民法例，按照黃宗沾的條件必須入籍的時候，黃宗沾才加入美國籍，成為美國公民。

年輕時代的黃宗沾，曾經積極參加美國的中國歷史學會，利用拍片以外的業余時間去研究祖國的歷史和悠久的文化遺產。美國某些電影制片公司多次約他拍攝侮辱中國題材的電影，想借助他高超的電影攝影技術和他在美國影壇舉足輕重的聲譽、地位，來抬高這些辱華電影的知名度和影響力，以達到他們不可告人的政治目的。黃宗沾一眼就看穿了這些污濁政客的險惡用心，面對重金的誘惑，黃宗沾嚴詞拒絕道：“我黃宗沾人是中國人，心是中國心，拍這樣的電影就是侮辱我自己的母親，我絕對不能這么做！你們給再多的錢也買不了我的良心、尊嚴與感情！”

侮辱中國的電影他不拍；相反，他一生中常魂牽夢繞的，卻是要努力拍出一部反映勤勞、淳樸、剛毅的中國勞動人民形象的故事片，哪怕不賺一分錢甚至虧本拍攝他也心甘情愿。

黃宗沾最后選擇了《駱駝祥子》，準備親自改編、導演和拍攝。可惜當他著手準備回到中國取景拍攝時，國共兩黨已經劍拔弩張，內戰一觸即發。黃宗沾只好帶著無比的遺憾返回美國，留下了一個永遠無法填補的藝術空白，令人惋惜。

另外，晚年的黃宗沾還想選取《西游記》中的一些題材拍攝成電影，可惜這個夙愿也沒有來得及實現，黃宗沾就撒手人寰了。

黃宗沾彌留之際，無比遺憾地對陪伴在自己身邊的親人表示：“我拍攝《駱駝祥子》的目的，并非為了賺錢，而是要為中國千千萬萬的普通勞動者在舊社會的壓迫下發出一個申訴的聲音；假如中國的勞動人民的生活得到一定的改善和保障，那么，我的拍攝目的拍攝初衷也就達到了。”由此可見，這位僑居美國大半個世紀的老華僑、這位蜚聲國際影壇的著名電影藝術家，在生命的盡頭，日夜思念牽腸掛肚的還是災難深重的祖國和血濃于水的同胞！

1976年7月12日，黃宗沾先生坐在自家的花園里，在百花簇擁鳥聲歡唱的境界下，溘然長逝，終年七十七歲。

（責任編輯/劉晨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