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編者按
隨著法治話語的勃興,法律職業群體(俗稱政法系)隨之崛起,并開始成為公眾視野中新興的精英群體。政法系逐漸從權力邊緣向權力核心緩慢邁進。維權律師作為用法律說話和平衡公權力的一群人,天然傾向于跟民意和大眾媒體聯姻,他們因此而引人注目。但既有的權力體系里沒有律師的位置,新貴的崛起,不可避免地引起了既有精英群體的排斥,維權律師屢屢成為敏感詞,很多人被陷構以致身陷囹圄。
本次熱點關注選取維權律師作為觀察中國法治現狀和權力轉移趨勢的樣本,包括《維權律師,政法系新貴?》——關注律師發展遠景、《律師之戰》——記錄律師經典戰例、《律師之困》——分析律師發展困境三篇文章。
維權律師大致包括公益維權律師(如環境維權、勞工維權等)、人權律師、行政訴訟律師、刑辯律師等。他們的共同特點是:為弱勢群體說話,辦案不以營利為目的,總是作為行政機關、公訴機關的對抗力量出現等。
爭取執業空間
從律師行業的現狀看,由于律師的從屬地位,僅僅在法律框架內的騰挪空間并不大。律師中多的是跪著把錢賺了,如果想站著賺錢的,很可能連“命”都保不住。維權律師更是如此,有人甚至說,刑辯律師就是危險性僅次于被告的一種人。律師張思之和莫少平都說,“我打的官司沒有一件是贏了的”。輸了官司好說,贏了反而更危險,這就是維權律師遭遇的普遍尷尬。
自2000年后,維權律師的劫難便接二連三出現。先是鄭恩寵、朱久虎、郭國汀、李建強多位律師,判刑的判刑,取締的取締,驚起法律界一片驚呼。維權律師并非預料不到這些風險,但他們的選擇并不多,明明有那么多律師“落馬”,但仍然有更多人前赴后繼,甚至動作更大。劉曉原、唐荊田、楊金柱、李莊、江天勇、滕彪、楊慧文、李蘇濱,這些維權律師一撥一撥走進博弈場,又一撥一撥負傷離開。楊慧文甚至把挑戰對象鎖定到了自己的“娘家”——北京市律協,李蘇濱更是把當地司法局告上了法庭。
有少數律師打持久戰的,依靠技術和策略存活至今,遂成為律師界的奇葩,如莫少平、李勁松、李方平、浦志強、李柏光、張星水等人。維權律師在夾縫中生存,需要對中國法治和人治并存的雙軌制有深刻把握,并能夠嫻熟利用法律進行博弈。
正是因為維權律師艱難的遭遇,讓他們養成了抱團取暖、依仗民意、親近媒體的特點。比如在抗議《律師法》第306條、聲援李莊案上,律師群體體現了高度團結。但在去政治敏感性、爭取體制內力量支持、利用體制空間進行博弈等方面,到目前為止,還是少數律師的專利。
等待權力轉移
在國人心中,爭權奪利肯定不是一個好詞,但權力的交接轉移和利益分配卻無時無刻不在發生。中華人民共和國建國后,黨和國家的權力譜系中,軍事家和工程師曾經占據了重要位置,其后還有團系、政工系、理工系之謂。現任各省市自治區黨委書記中,擁有文科最高學歷者已經超過了理工科出身者;將進入第五代領導集體中的后備人選中,李克強和李源潮一個是法學學士和經濟學博士,一個是法學博士,都有著法學背景。
不過,這跟維權律師仍然關系不大,李克強和李源潮僅僅是有法學背景而已。一般而言,我們還是把他們看做是團系出身的干部,從政資歷和工作成績都應該算在團口,他們走的是體制內生長之路,而且是體制中的核心——行政官僚系統。
當我們說政法系崛起的時候,其實有著一個輪廓鮮明的參照系,那就是中國的行政官僚體制,它包括各級政府組織和黨團組織。而在所謂的政法系當中,律師群體跟法學家群體也處在邊緣位置,屬于體制外力量;公檢法司所屬的法律人群體,則是政治體制之內的部分。權力的轉移,必然首先發生在體制之內,即使有政法系崛起這回事,也首先是法官等群體的崛起。比如我們可能會討論,法院院長有沒有可能進黨委常委會,能不能擔任政法委書記或人大常委會主任這樣的事情,卻幾乎難以想象一個律師事務所的主任如何成為當地的黨委會成員。
但另一種可能卻是可以討論的,有些已經成為了現實。如律師進入人大,成為人大代表,或者在律師中選拔法官、檢察官。這是體制自身主動增強吸納能力,把律師納入到現有的政治體系中去的一種做法。如果一個政權的開放程度足夠高,權力轉移的障礙很小,上述可能性不但可以想象,而且應該成為常態。若政權的封閉性很強,體制的吸納能力擴容有限,外部力量想進入其中,就可能遭遇體制的敵意。
維權律師接案子不以營利為目的,又常常打著公益、法治的旗號,動輒指責政府違法,其動機天然可疑。世界上有這么毫不利己專門利人的律師嗎?不能說絕無僅有,但總歸心里不踏實,收錢辦案的律師反而更讓人放心。
維權律師來回折騰,到底為誰辛苦為誰忙?法治理想固然是一方面,其實他們也有非常現實的考慮,一是維權案件容易產生社會影響,這對律師執業推廣是有好處的;二是維權案件容易積累民意資源,這對律師長遠的政治追求會帶來好處;三是律師行業本身的競爭也非常激烈,大家獨辟蹊徑,各專一行也無可厚非。有律師專注于商事、經濟案件,就必然會有律師選擇民告官、刑事辯護等領域。
既然如此,維權律師的追求就并無不當。“維權—出名—競選人大代表”的路可以走,“維權—出名—增加案源—成大律師”的路也可以走。一個律師如果一點追求都沒有,反而是不正常的。假設某律師做了法院院長或一個市的市長,又有何不可呢?
維權律師:向著何處奔跑
做好律師本分,成就大律師,自然是律師的第一選擇。但正如企業家同樣可以從仕、治學一樣,維權律師作為伸張民權、對抗公權的一群人,最具有民意代表的范兒,其發展空間也不止法律一途。從目前的趨勢來看,維權律師未來的發展之路可能有這么幾個。
一、利用自身名氣,把很多個律師事務所、法律服務和研究機構整合起來,組建大的律師集團,進行全國乃至全球布局,目前進行這類嘗試的有陳有西等人。
二、走向非營利之路,成立法律援助類NGO組織,或者跟其他NGO組織聯合。這方面已經有很多人在做,如佟麗華、李勁松等人。這也是釋放律師能量,安放律師理想的一個途徑。
三、走向政壇。1、進入律協,但這需要現有律協進行改革,如推進律協領導人直選,允許律師另行組織行業協會;2、走向代議機構,即參選人大代表;3、走向司法、審判機關,即從律師中選任法官、檢察官等;4、走向黨政機關,擔任行政職務,這應該是最遙遠的一步,但肯定也是所有懷抱法律人治國理想的人所耽耽仰望的。
也許可以期待,共和國未來的總理、部長中,會有律師出身的人擔任。但不管未來的路是艱辛還是輝煌,張思之先生希望律師能夠“獨立、自律、學會自我保護”的忠告不會過時。維權律師應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還要明白,韌性戰斗,合作妥協要比“寧為玉碎,不為瓦全”更可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