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特感受的蘊藉抒寫

上世紀80年代是一個詩歌茁壯成長的春天，隨著社會的變革，人的心靈開始蘇醒，人的靈魂也開始舞蹈，詩歌以它獨特的聲音和魅力備受社會關注和讀者喜愛，寫詩的人如雨后春筍層出不窮，詩人們以各自的音色唱著自己的歌，或嘹亮，或深沉，或朦朧，或雋永……到了90年代，一部分詩人棄詩下海，經商賺錢，有的窮困不堪，有的腰纏萬貫。進入新的世紀，好多曾經的詩人或禁不住繆斯的誘惑，或耐不住心靈的律動，重新拿起手中的筆，義無反顧地回到了昔日耕種過、如今更繁榮的詩壇。他們重新發出的聲音更具個性，更加純正，更加動人，南京女詩人古箏就是這“歸來者詩群”中不可忽略的一員。請欣賞她2009年創作的精美短詩《風開始變軟》：

風開始變軟。下午四點的陽光

從傾斜的木樓梯向下走去，在一叢

深綠的灌木前停步。風開始變軟。

臺階與臺階之間，每一節寬度，

都讓你感覺到，每向下一步，

春天的距離，正在

縮短。

明城墻下。你向低處走去。

風在變軟。你停在一抹暖暖的夕照里。

什么時候風已經改變了來處的方向？

讓你突然感覺到，這個下午很柔軟。也許，

在心中某個陰冷的地方，你一直渴望，

風變得柔軟。哦，一片風停在唇邊，

向內心深處滑去，并輕輕

纏繞。

古箏，江蘇無錫人，現居南京，從事企劃工作，中國作家協會會員。1986年開始詩歌創作，1992年因故封筆，2003年的夏天正式恢復寫作。主要從事詩歌、隨筆、小說、評論的創作，作品散見于《詩刊》、《詩選刊》、《中國作家》、《十月》、《上海文學》等全國多家報刊，并入選多種詩歌選本和年鑒。著有詩集《虛構的房子》、《濕畫布》、《水街》及詩歌評論專著《古箏彈詩》等，并主編民刊《陌生詩刊》。曾獲《芒種》2008年度詩人獎，“歸來者詩群”代表性詩人之一。

《風開始變軟》是古箏“歸來”后的代表作。全詩分為兩節，敘述性的語言，長短相間的句式，柔美馥郁的意境，能使讀者過目難忘，并牽引讀者身臨其境。詩的第一節，告知我們風變軟了，春天就要來了。“風開始變軟”，起句突兀新奇，但讓人感覺溫暖，并總領全詩。“下午四點的陽光/從傾斜的木樓梯向下走去，在一叢/深綠的灌木前停步”，下午四點，太陽西沉，詩人將陽光擬人化，精細地描繪了陽光移動的情景。詩人盯住了這縷陽光，從屋內寫到屋外，停步在“深綠的灌木”前。詩人的心里需要暖陽的照耀，自然界中萬事萬物如這叢“深綠的灌木”一樣也需要暖陽的撫慰啊。詩人將“陽光”推在前面，其實隱藏的自己已緊緊相隨。“風開始變軟”，這一句又一次出現，既是運用反復對主旨進行強化，又是從視覺轉到觸覺將外在的體驗內化。“在臺階與臺階之間，每一節寬度，/都讓你感覺到，每向下一步，/春天的距離，正在/縮短”，這一句，語言的張力很大，“臺階與臺階之間”，既是實寫，又是隱喻，可以指一天與一天之間、一年與一年之間，甚至可以指人與人之間；“每向下一步”，指從高處走下來，從屋子里走向大自然，也可指從高高在上走向人心，從陰暗孤獨走向明麗溫暖；“春天的距離正在縮短”，這是一種體驗式的虛寫，很獨特，很有蘊含，讓人感到春天的來臨。“春天”在這里也成了一種隱喻，指一切美好，當然也包含人心的美好和社會的美好。

詩的第二節，主要是寫春天的感受和內心的渴望。“明城墻下。你向低處走去。/風在變軟。你停在一抹暖暖的夕照里”，四個單句，分兩行排列，簡潔明了地陳述了時間、地點、行為、環境和感覺，能使讀者產生身臨其境之感。“什么時候風已經改變了來處的方向？/讓你突然感覺到，這個下午很柔軟”，沉浸在暖陽里，風是什么時候改變的方向，詩人沒有感覺，卻引發了追問；這是風遭到城墻阻力后的回旋，但就是這種回旋，讓人感覺到時光的柔軟，這種感受多么美好。“也許，/在心中某個陰冷的地方，你一直渴望，/風變得柔軟”，這一句轉到內心，“也許”表明揣測，心中的“陰冷”代表遭遇到的一切冷遇和傷害，“一直渴望”說明渴望得太久。自然界的春天已經來了，心靈的春天來臨了嗎？詩人在“一直渴望”啊。“哦，一片風停在唇邊，/向內心深處滑去，并輕輕/纏繞”，一個“哦”字，表現了詩人新的感受和喜悅：柔軟新鮮的風被詩人品嘗著、呼吸著，最終滋潤著內心。“停”、“滑”二字極其準確精妙地傳達出了詩人心中的體驗：心靈的春天也正在來臨。讀到這樣美感、動感、神韻極佳的從心底深處流淌出來的詩句，我們的內心不能不受到震撼。

縱觀全詩，構思新巧別致，語言含蓄蘊藉，意境幽美動人，節奏舒緩內斂，令人神魂蕩漾。詩人古箏曾說過：“在我的詩歌中，詩意是貫穿整首詩歌中，它不是單純的某個漂亮的句子就符合了詩意的要求，而是一個個樸實的、看似平淡又富有深意和隱喻的詞語，它們共同攜手制造了一個詩意的氛圍和詩意的空間，從而使得詩歌附體了詩人的靈魂和個性的魅力。”可以說，這些話是她對自己詩藝的最好闡釋。古箏是一位恬淡而優雅的詩人，極具人格魅力，她將善良、柔美、真誠、精神、理想與詩歌融通，構筑出自己獨具一格的詩意世界，透明而真實，輕靈而深邃。

［作者單位：湖北省應城市教育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