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蹄寺:馬蹄生蓮花

絲綢之路向西，經過肅南，繼續向西。沿看祁連山脈，地域遼闊，青草沒膝，匈奴男子騎羊長大，圓頂帳房，如同半個月亮。公元前133至前119年，漢武帝派遣張騫出使西域。公元前140至前117年，霍去病先后擊敗了匈奴王休屠和渾邪，漢王朝的版圖上從此多了武威、張掖、酒泉、敦煌四郡。整個河西走廊歸漢朝所有。

月亮缺了又圓，連綿不絕的山巒峽谷中，一匹神馬落下云頭，在山石上踩下一個蹄印。馬蹄踩出蓮花的地方，從此被稱為馬蹄山了。一條南北走向的山谷，馬蹄山東側崖壁上，開始開鑿石窟。

“丁丁當當”，開窟聲清脆遼遠，我好奇神馬去了哪里。漢武帝曾遣使往大宛國尋找汗血寶馬，后終于得之，喜出望外，做《天馬歌》以賀：“天馬徠，從西極，涉流沙，九夷服……”漢武帝的雄心壯志馱在天馬背上。神馬自西域奔來，汗如血色。它是從紅色山巒中奔出，還是從晚霞里奔出?馬蹄寺開鑿在紅色巖壁上。

馬蹄寺分為南、北兩寺，兩寺相去不遠，但因山峰層巒疊翠，并不相見。山界中央一座白色佛塔高高聳立，兩寺皆可望見。馬蹄寺南寺叫勝果寺，是一座藏傳佛教寺院。桑煙升起，朝佛者叩著長頭漸漸近了。誦經聲與鐘、鼓、鐃鈸聲一起響徹云霄。

寺以人名，人以寺名。西湖的勝果寺和肅南的勝果寺風景大相徑庭，可惜蘇東坡沒有來過肅南的勝果寺，否則會不會在這里遍尋風沙?

佛教僧眾修行的最高境界稱為勝果。肅南勝果寺曾被拆毀，現為1988年重建。存清代大藏經一部、乾隆帝御賜龍袍一件和馬鞍一具，為鎮寺之物。

大經堂的榻墊一排排整整齊齊，紅衣僧人剛結束了誦經，嘹亮的誦經聲在一根根掛著唐卡、裹了綢子的柱子間回蕩。放經書的格子密密麻麻，哪一個里面珍藏著大藏經呢?

藏族人家喻戶曉的格薩爾王北征時曾在這里留下馬蹄痕跡，這是關于馬蹄寺來歷的另一個版本。在一幅唐卡畫上見格薩爾繡像，騎一匹白馬。白馬安靜地立著，腳下是格薩爾王的領地。馬蹄痕跡在北寺藥王殿里的石板上，清晰可見，人們常以紙墨拓下當作祥瑞之符。

格薩爾王、吐谷渾王、吐蕃王……一張張石雕般的臉龐被風吹得模糊，每一輛搖晃著開來的車都讓我想起和親的公主，草原花開了又落了，佛說，且休兵吧。

馬蹄寺主要的石窟都在北寺。最早的石窟建于晉代。《甘州府志》記載，晉人郭璃曾在這里開巖穴隱居講學，后來歷代修窟雕佛以為時尚。郭瑀是位很有名的隱士，《晉書·郭瑀傳》中記載說，晉人郭踽隱居山谷中，前涼王張天錫派使者去召他，郭瑀指著飛過的鴻鳥對使者說：“這只鳥怎么可以裝在籠子里呢?”一只鴻鳥從長安向河西展翅飛來。鳥落的地方正是修窟的好地方。李白寫給好朋友的《送裴十八圖南歸嵩山》中曾經引用過這個典故： “舉手指飛鴻，此情難具論。”晉時隱士奇聞逸事眾多，興之所致，任意為之。遠離長安的草原上自由之花綻放，倒真是個讀書人的黃金時期。

三十三天洞共七層21窟，下大上小，呈白塔形，開鑿在紅砂巖壁上。清風從山下順崖進入窟中，漸成曲調，宛如天籟之音。

佛塔內常供奉舍利，白塔形的三十三天洞窟高處，供奉著綠度母。從第一層北邊入內，隧道呈“之”字形，蜿蜒曲折，忽明忽暗，如同人生。

最高窟救度佛母洞內塑綠度母像。這里懸崖峭壁上一孔雀石自然形成佛像，佛像出世那夜，閃爍的白光照得星星黯然失色。高僧堪布德古夏仲發現后，爬上懸崖，冒著生命危險將石像取下，后泥塑一尊綠度母像，將孔雀石佛像裝藏人塑像腹中。手持蓮花的綠度母，玉青色的身體纖細而莊嚴。我不敢多望，石窟暗淡，她在我的眼里熠熠生輝。

“三十三天”是梵文的意譯，音譯為“仞利天”，佛教中的仞利天之主為帝釋天，四方四峰各有八天，即四八三十二天，再加上中央帝釋天，合為三十三天。在一副壁畫中見帝釋天，女子帝王的樣子，雍容華貴。也有的壁畫上是俊俏的男相。有男女相的帝釋天和綠度母、三十三洞天，在我的心里無比合諧地住在馬蹄寺里。

紅色山崖間的馬蹄寺，今天的晚霞是佛的覆肩衣。

出了三十三洞天，不遠處有旅游點，有裕固族女子前來敬酒。裕固族女子的帽子又尖又高，臉也被拉長，變得俏麗起來。

裕固族是一個獨特的民族。由河西回紇等演化而來。唐時，回紇攻入甘州，隨后占據河西走廊西部，并立國，設牙帳于張掖。回紇取“迅捷如鶻然”的意思，改作回鶻。回鶻國王稱阿薩蘭汗，意為獅子王。

遠處帳房里隱約傳來裕固族的祝酒歌：“天鵝琴為你把酒曲彈，目送你走向山外邊，無論你走到哪里，別忘了我在祁連山下等待你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