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隊可迷,還玩個球啊

武漢是一座有足球底蘊的城市。早在建國以前，足球在漢口就已經成為了一項受普通市民喜愛的運動。建國以后，無論是上世紀7、80年代的體工隊全國聯賽，還是后來的中超聯賽，武漢足球或許缺少過很多東西，但從來就沒有缺少過球迷。幾十年來，在武漢足球圈的球員、教練、管理者面臨著一次又一次變革的同時，球迷這個群體也悄然無聲地經歷著巨大的變化。其中，唯一沒有改變的是他們對于足球的那份癡迷與熱愛。

走，新華路看球克！

中央電視臺體育頻道《足球之夜》欄目，有這樣一句著名的宣傳語：“足球之夜，球迷每周的節日”。對于上世紀80年代的許多武漢市民尤其是男性來說，每個周末去漢口新華路體育場看球就像是一次節日，慶祝的規模大小則取決于球隊當場的比賽成績。

武漢球迷界的旗幟性人物，外號“鐵喇叭”的梅南生就是當時眾多球迷中的一員。1980年，還在讀初中的梅南生，在哥哥的帶領到新華路體育場第一次現場看球，開始逐漸成為了一名真正的球迷。在父輩或者兄長的帶領下看球，從而變成一名球迷，類似情形在娛樂活動不多的改革開放初期十分普遍。

那個時候，武昌的球迷都會有這樣的記憶：每個周末的下午乘坐輪渡從漢陽門碼頭到王家巷，然后換乘9路公汽前往新華路體育場。數量眾多的球迷，常常把9路公車擠的車門都難以關閉。

上世紀80年代到1994年職業化聯賽開始，中國足球開展的是以省為單位的專業體工隊聯賽，分為甲、乙兩級，有升降級。后來武漢職業化球隊的前身——湖北隊的主場放在了新華路體育場。

對于老資格的武漢球迷來說，1986年10月湖北隊主場迎戰八一隊的比賽無疑是最難忘的比賽。當時的情況是：湖北隊必須贏下比賽才能獲得全國冠軍，否則就只能屈居第二。整個球場大約涌入了近4萬名球迷，超過了新華路體育場當時的上限。盡管全場球迷不遺余力的高喊著“XXX，苕貨！”，企圖給對方核心球員施加壓力，但以國腳林強為代表的湖北隊，最終還是和賈秀全率領的八一隊0:0打平，無緣冠軍。

當時在現場的老球迷祁健對于那場比賽記憶猶新，“用人擠人來形容看臺上的場景一點也不夸張，本來只能坐一排人的臺階幾乎全都擠了兩排人。”或許會讓時下讀者有些意外的是，大多數現場球迷對于湖北隊與冠軍失之交臂并沒有大為光火，反而表示了理解。“湖北隊發揮得已經很不錯了，但是對方的實力確實太強，沒能贏下來也是合理的結果。”比賽結束后，武漢球迷們紛紛沖下看臺，跑到場內搶奪湖北隊球員的球衣和球鞋。這通常是只有冠軍球隊才能享受的待遇。

那場比賽不僅是林強、劉五一、李少華等湖北功勛球員的舞臺，也是武漢球迷表演的舞臺。

在上世紀80年代初期，武漢球迷在看臺上表達情緒的方法除了吶喊之外就是變著法的折騰報紙。開場之前，整個新華路體育場的上空都飄著球迷們用報紙折成的紙飛機。為了讓自己的紙飛機飛得更高更久，看臺最高的座位通常才是最受球迷們歡迎的位置。如果那場比賽湖北隊表現不佳，球迷們會通過燃燒報紙來發泄自己的情緒。

1986年夏天，墨西哥世界杯上的“人浪”表演通過電視鏡頭傳到世界各地，武漢球迷也很快學會了這種時髦的玩法，并在當年湖北隊和八一隊的比賽中發揮到了極致。

無協會，不球迷

1994年，中國足球開始了職業化。職業化影響的不僅僅是球員、教練、管理者和贊助商，身處看臺之上的球迷也沒有逃離。對有著良好足球傳統的武漢市來說，最鮮明的表現就是：大量民間球迷協會如雨后春筍般冒了出來。

在職業化開始以前，武漢球迷雖然人數龐大，但基本沒有任何組織性。即是有成群結隊去現場看球的球迷，大多也是以街坊鄰居、或者工廠企業來劃分。

1996年，武漢市誕生了第一個球迷協會——“武漢市球迷協會”，負責人是后來在武漢足球圈頗為重要的陳旭東。這個帶有官方背景的球迷協會，雖然在民間的號召力一般，但卻拉開了武漢球迷大興協會的序幕。

說起民間的球迷組織，不得不提到一名叫曾加的球迷。“曾加”不是他的本名，這是他因為喜歡意大利傳奇門將“曾加”而特地改的名字。這位在湖北美爾雅有過短暫廣告工作經歷的球迷，在1996年組建了“湖北球迷協會”，并將當時武漢球迷中的三位代表人物——梅南生、貝利、猴哥納入其中。

在成立之初，湖北球迷協會除了組織人員現場加油助威外，一個重要作用就是方便購票。尤其是武漢隊客場征戰的比賽，梅南生等能夠以團體的名義為協會球迷爭取到相對便宜的球票。隨著協會影響力的不斷擴大，一些商家也開始主動找上門來，希望通過協會在看臺上打出自己的廣告，并支付相應的費用。

廣告商的介入，對于球迷協會來說本來是一件好事。但新生的湖北球迷協會顯然沒有做好充分的準備，他們希望依靠對于足球的熱愛和個人素養來應對。但當年，就發生協會內人員找到贊助以后全部占為己有的情況。這件事的發生，也讓“湖北球迷協會”人心渙散，很快陷入了名存實亡的境地。

“湖北球迷協會”的失敗并沒有影響球迷們組建協會的熱情。在職業化聯賽初期最火爆的那幾年里，新華路體育場內光是各個球迷協會的橫幅就多達二、三十條。現在比較有名的湖北真心球迷協會、九頭鳥球迷協會都是在當時創建的。

這些協會大多從最初松散的看球團體演變而來，比如“新華路球迷協會”就帶有明顯的街坊氛圍。每個協會成員的經濟狀況也大不相同。梅南生回憶說：“那個時候，有的協會出去都是坐臥鋪，而像我們條件不好的全都是硬座。”

在武漢球迷的影響下，武漢周邊城市也涌現了一批球迷協會。其中光是黃石就有4、5個球迷協會。

當時黃石的球迷也是新華路體育場的重要力量，他們有的乘坐卡車，有的包客車，沿途敲鑼打鼓。抵達武漢后，黃石球迷通常會先浩浩蕩蕩地奔赴當時武漢隊的訓練基地——徐東的火車頭體育場，在門口鬧騰一番。比賽結束后，他們又會率先趕到訓練基地門口，迎接球隊的歸來。

從個人主義到集體協作

雖然武漢隊在職業聯賽中幾經沉浮，但是在2008年退賽以前，新華路體育場的球市其實并沒有受到很大影響。在遇到一些重要比賽時，武漢隊為了容納更多球迷不得不把比賽場地搬到沌口體育場。

隨著更多思想更加開放的80后步入成年，武漢球迷團隊也發生了一些變化。這其中最典型的代表就是于2002年成立的“橙色風暴”。 這個以年輕人為主的協會，迎合了國內外最新的球迷組織潮流，有統一的服裝、圍巾和旗幟，在視覺上更有沖擊力。

“中國球迷大致分為三個時期，第一個時期就是像羅西那樣純粹的個人英雄，為了足球放棄了一切；梅南生、猴哥他們算是第二個時期的代表，有一定的個人色彩，但也注重和群體的結合；現在流行的是橙色風暴、鄂魔這種的團體，他們更注重集體的配合。”和無數球迷打過交道的祁健對于看臺上的變化有著自己的認識，他覺得現在的年輕人都強調個性，所以很難像以前用一個人來代表一個群體了。

榮辱與共，湖北加油

可能算是當前湖北地區最年輕球迷協會的鄂魔球迷協會就是這樣一個團體。

這個球迷團體的成立時間或許會讓很多人意外：2009年5月16日。因為早在半年前，武漢就失去了自己的職業化球隊，球迷已經“無隊可迷”。

球隊成立的那一天，是湖北綠茵隊征戰乙級的首場比賽日。湖北綠茵在咸寧對陣同為湖北足球血脈的三大康天。比賽前夜，長期關注武漢足球的王添和張弛在網絡發帖，臨時召集了20多人在第二天包車去咸寧為湖北隊加油。

“那一天武漢下著大雨，其實我早上都還在擔心這些人會不會鬧眼子。”王添回憶道。讓他驚喜的是，這20多人悉數到齊，全部趕到咸寧為湖北綠茵隊助威。當天晚上，這20多人就商議成立一個新的球迷協會。

對于成立的原因，“鄂魔”會長張弛解釋說：“我們的初衷很簡單，就是想給武漢足球雪中送炭。”這位三十出頭的武漢人，雖然經常關注武漢隊的動態，在2009年以前其實很少去新華路體育場看球。

不過在湖北綠茵隊后來沖乙的重要比賽中，張弛和“鄂魔”全部都在現場，并采用了統一的服裝和標識，呼喊統一的口號。2009年11月，“鄂魔”中的6位鐵桿球迷奔赴昆明，在那里見證了武漢足球重回職業聯賽的時刻。

隨著和這支年輕球隊交流越來越頻繁，張弛也體會到了這批球員的不易之處。在他看來，只要球隊本身沒有其他問題，無論球隊比賽的輸贏球迷都應該支持，“尤其是在這個困難時期。”

去年4月26日，湖北綠茵隊在客場1:5慘敗給廣州日之泉。這場比賽，“鄂魔”并沒有隨隊出征。但張弛在網上看到這個消息后，意識到此時的球隊更需要球迷的支持。因此他和十幾名“鄂魔”的球迷在深夜趕到天河機場為球隊接機，并在現場打出了“榮辱與共，湖北加油”的橫幅。

對于協會的運轉，張弛表示絕對不會被商業利益左右。“鄂魔”對于新加入會員會征收99元的會費，這其中包括了衣服、圍巾、全年比賽套票等各項開支。能夠以這種虧本的方式來吸納會員，主要是因為協會中一名球迷的補貼。

“鄂魔”對于武漢隊的支持也贏得了這批年輕球員的認可。每次比賽后，武漢隊的球員都會跑到“鄂魔”所在的看臺表示感謝。在張弛看來，這也是對于“鄂魔”努力和堅持最大的回報。

不會消失的球迷

由于沖超無望，再加上一直戰績不佳，武漢隊今年的球市并不理想。去新華路體育場現場看球的人數經常只有兩、三千人，甚至更少。用梅南生的話來形容，就是“當年去火車頭體育場圍觀球隊訓練的人，都比現在去新華路體育場看球的人多。”

對于武漢中博置業有可能將球隊轉賣給外地的新聞，和球員保持緊密聯系的張弛并不感到意外。“一個良好的足球環境，需要政府、企業、球隊、球迷包括媒體來共同打造，我們球迷只能做好自己份內的事情，”張弛說，“就算出現最壞的情況，我們這幫人雖然沒球可看，但至少認識了一幫好朋友。”

已過了知天命歲數的梅南生，今年已經很少去現場看球。不過他的生活中仍然沒有離開足球，最近他和朋友正在武漢籌建一家志在培養青少年球員的足球俱樂部。

“武漢有這么好的球迷，這么好的基礎，總會有重回輝煌的時候。”從人生經歷來看并不算很順利的梅南生，對于武漢足球卻擁有著一份樂觀的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