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爭奪“上帝之城”

白弓

11月13日，巴西第二大城市里約熱內盧。

空中，全副武裝的軍用直升機盤旋助陣，地面，裝甲車為先導部隊，包括特種部隊在內的總數超過3000人的巴西軍警，荷槍實彈步步為營……

這不是拍攝電影，也不是軍事演習，這是巴西軍警針對里約市兩座貧民窟——包括規模最大的貧民窟羅西尼亞地區——展開的清剿行動，旨在從黑幫分子手中最終“解放”這兩個地區。

這場謹小慎微的“解放”行動持續了幾個小時之久，最終，經過地毯式清理和搜索，兩個已被毒販控制了40年的地區，黑幫分子被驅逐一空，重新恢復了秩序，而軍警方面遇到的最大阻撓也不過是路上被潑油以阻止裝甲車的前進。

巴西軍警之所以如此小心翼翼，絕非反應過度。兩年前的10月17日，里約另外一個貧民窟內兩黑幫準備火并，警方前往控制局勢時，一架警用直升機竟在光天化日之下被當場擊落，兩名警員遇難，另外4名幸存警員在當局出動特種部隊和裝甲車的情況下才艱難獲救。當天的行動直接導致12人喋血街頭，其后，巴西軍警聯手清剿貧民窟內的黑幫分子，槍戰聲此起彼伏，猶如展開一場城市游擊戰，數十人在軍警清剿行動中死傷。這起血腥事件由于發生在里約市奪得2016年奧運會主辦權僅僅兩周之后，一度引起國際社會對巴西治安狀況的嚴重關切。

上述兩次大規模清剿行動，是2008年以來巴西實施的“平定行動”的一部分，2007年巴西獲得2014年世界杯主辦權后，為改善治安環境，保證世界杯（后來又加上了奧運會）的安全舉行，開始在貧民窟設置“警察平定部隊”，并出動軍方精銳，展開大規模的聯合清剿。3年來，僅在里約一市，就已經有20多座貧民窟被從毒販手中成功“解放”。

然而，費盡九牛二虎之力取得的這些成績，相對于里約市仍在毒販控制之中的500多個貧民窟，仍然顯得任重道遠。

向左是富人區陽光沙灘熱情奔放的比基尼美女，向右卻是貧民窟陰鷙桀驁遍布暴力因子的持械黑幫，這截然不同的兩種形象，組合成一個獨特的里約熱內盧。作為巴西前首都所在地，這座城市以足球和狂歡節聞名，但這里猖獗的毒販和居高不下的犯罪率，卻成為它的第三個“標簽”。平均每一天，這座城市里都有12至15個人，因為暴力犯罪而死于非命，以至于美國總統奧巴馬訪問里約期間，因為安全問題放棄了露天演講的打算。

作為一座典型的南美城市，里約市貧富差距達到了驚人地步，該市總人口600多萬中，約200多萬人聚集在1000個貧民窟中，而這些貧民窟，是滋生犯罪的最佳土壤，一些黑幫勢力強大的地區宛如國中之國，如果不是大部隊進入，三兩個警察結伴進入這些地域，猶如踏上異國土地的占領軍，甚至要看地頭蛇的臉色行事。

2002年，一部巴西影片《上帝之城》震驚世界，影片中一波又一波的孩子，從小在毒品和暴力文化的浸淫中長大、扭曲，在他們的世界里，警察和法律似乎只是一個遙遠的名詞，吸毒和泛濫的槍支就是平常生活的一部分，猶如吃飯喝水洗衣服一般司空見慣。在爭奪地盤和無休止的槍戰、警察的追擊中，那些孩子們一個接一個凋謝在“上帝之城”。這部影片就取材于里約市內幾個大貧民窟中的真實故事，包括此次被“解放”的羅西尼亞。

在巴西，黑幫之所以如此猖獗，與刑事犯罪處罰力度不夠密切相關。南美洲諸國一向是廢除死刑的急先鋒。巴西早在1861年就首次廢除死刑，是繼哥斯達黎加（1859）之后第二個宣布廢除死刑的南美國家，但后來又經過幾次反復。1985年軍政府下臺之后，巴西通過憲法，再度取消死刑，明文規定除了戰爭期間叛國等極端情況之外，對普通罪行廢止死刑。同時，巴西刑法中也沒有無期徒刑這個選項，服刑最高年限只有30年，這使得刑罰的威懾力大為降低。再加上監獄系統中普遍存在的腐敗行為，一些被收買的監獄看守對違規行為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不少黑幫頭目即使落入法網，也能在高墻內遙控犯罪組織，導致很多黑幫僵而不死，屢打不絕。

以巴西最大黑幫“首都第一司令部”為例，2006年，巴西警方準備將圣保羅監獄中數十名該團伙頭目轉移到監管更嚴密的監獄中服刑，該黑幫竟在獄中頭目的遙控下對警察機構發動大規模襲擊，血腥槍戰中共有156人喪生，其中包括40名警察。

對黑幫猖獗現象，巴西公眾也極度不滿，因此近年來恢復死刑的呼聲在巴西社會中頗有市場，2008年巴西《圣保羅》報針對十幾個州的5700名成年人的民意調查顯示，55%的被調查者支持恢復死刑，而在富裕階層中，支持恢復死刑的比例接近7成。

巴西遷都巴西利亞之后，里約一度經歷了經濟上的漫長衰退，毒販當道，腐敗盛行。如今，相繼贏得世界杯和奧運會的主辦權之后，這個城市迎來了重生的機會。剛剛獲得解救的羅西尼亞，是里約市規模最大的毒品“集散地”，為此，警方將其視作“平定行動”中的關鍵一役，只是，驅逐毒販容易，徹底改變貧民窟的面貌卻分外艱難。

若是不解決出路問題，貧民窟中一代又一代長大成人的青少年，仍將是黑幫和毒販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新血。如何改變貧民窟落后的面貌、還給這里的居民陽光與希望，才是爭奪這座上帝之城真正的“關鍵之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