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擁有一顆珍貴的心
我看見一個常與人爭吵的人被智慧打開了心門,變得溫柔、忍讓、平和。
當別人發生爭吵時,她不再評說誰是誰非;當別人互相非議時,她也不參加進去,她的眼睛里充滿了憐憫之情,她視爭吵、非議者都是痛苦的一類。甚至別人冤枉了她,她也不采取一報還一報的世俗做法。能感受到她的內心,在那里,慈悲情懷涌動著,融化著世俗的嗔恨之情。
殊異往往得到猜疑,當人們一起議論某人,日后某人有所反應時,人們首先想到的是她告了密;甚至某人并沒什么異常的地方,人們仍因為心虛而對她懷著戒備心理。更甚者說她的態度是一種討厭的清高,在人們眼里,憐憫是高高在上的意思。
不,這不是她的本意,這只是言說者的感受。所謂以己心度人腹也。
生活中不乏勸架的好心人,例如不痛不癢地說幾句,好了算了都是老百姓大家吃吃虧。只是我不會為這樣的勸架動心,為勸架而勸架,充其量只是個和事佬,但生發了憐憫,即便不作裁判,那種情懷已是大大的包容和寬厚了。
正因如此,無言的憐憫更顯得珍貴。就如我這個朋友,發自內心的憐憫,借著她的眼神散發出來,具有愛的力量,又何需什么語言?
最典型的例子是圣雄甘地,兇手扼住了他的喉嚨,可他的目光仍是那樣的憐憫,他的肉身當然感覺到疼痛,可他的心更加疼痛,他為這個迷失心性的暴力者而感到心痛。
偉大的憐憫。
且不說這眼光使兇手垂下了雙手,即便不垂下雙手,憐憫的力量依然不朽,它終將傳達給懂得接受的人們。
我們有什么理由蔑視憐憫?我們有什么值得狂傲?現代人為什么這樣討厭憐憫?難道我們已完美得不需要憐憫?(姚育明)
1998年,柴靜辭了電臺主持的工作,來到北京。那時她還不是央視的記者,她正處于失業中,每天逛圖書館,希望在報刊中找到一兩條招聘記者的信息。
有一天,柴靜撿到了一本很破舊的雜志,但封面的照片和故事吸引了她的目光。
一個女孩從背后摟著一個赤裸上身的男子的照片——那是海南的一個16歲的妓女。記者拍了她去村公所墮胎、聽客人講人生、發高燒、掙錢養男友……最后一張,是她赤著身體,躺在月光里沉睡。一個真實的震撼人心的靈魂由此泄露——這是影像的力量,柴靜用心記住了攝影記者的名字趙鐵林,然后給雜志社打電話,愿意做一個免費記者,條件是,和趙鐵林合作采訪一次。
這么好的條件,雜志社當然愿意。第二天,柴靜跟著趙鐵林去拍孤獨癥兒童的題材。治療中心,孩子們沉默,目光黯淡。趙鐵林拿著相機在旁邊咔嚓咔嚓按著快門。柴靜發現,一個母親為了孩子治病,白天就一直在醫院里,于是她走上去問:“我能不能采訪你?”
這位母親拒絕了:“這是我不愿意和任何人談的一部分?!睉B度非常堅決。
柴靜一點辦法都沒有,而趙鐵林準備離開,看到柴靜無助的目光,忍不住轉身說了一句:“你想采訪弱者,就要讓弱者同情你?!?/p>
看見柴靜依然不明白的神色,他補了一句:“當初我拍那小姐,是因為我比她們還窮,我連吃飯的錢都沒有,她們可憐我,讓我拍,拍完了,她們請我吃飯?!?/p>
然后趙鐵林把柴靜丟那兒走了。
夜色慢慢地降下來,柴靜依然不知道怎么辦,只好跟著那對母子從治療中心回家。人家進屋了,柴靜只好孤零零地站在院子里。那是夏天,孩子的母親開始做飯,進進出出,應該看得到柴靜,但就是沒有搭理她。
吃完飯,小孩先跑出來玩。孩子很小,沒有注意到臺階的跨度,腳步踉蹌了一下,差點摔倒,柴靜在旁邊看到了趕緊扶住他,帶他在院子里一起玩。
過了一會兒,孩子母親出來了,牽著一條大狗要去散步,并喊住快灰心了的柴靜:“你來嗎?”在散步的一段路程里,柴靜采訪到了自己想要的東西。
十多年過去了,柴靜依然在新聞界摸爬滾打,名氣越來越大,但她永遠不會忘記趙鐵林給她從業生涯中上的第一課——讓弱者同情你!
我聽柴靜講起這段往事,是在大學的一個講座上。那段時間,正值美國2008年大選,兩位總統候選人奧巴馬和麥凱恩為一個水管工喬爭得火熱。在我們看來,一個普通的水管工人是一個多么微不足道的角色,但兩位總統候選人誰也不敢小視這個角色,甚至需要這個水管工的同情,來決定未來牌局的勝負。
在很多人的邏輯當中,弱者是可以踐踏的,是用來同情施舍的,但沒有想到,有時候我們更需要的,是來自弱者的同情和幫助。
摘自《生活文摘》2009年第3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