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9月14日,我和劉醒龍約在東湖邊一家頗有文藝氛圍的茶館見面,這是他常去的地方,每當有文學界的朋友來訪,總是約在這里談天說地。前一天,恰逢由劉醒龍的舊作《圣天門口》改編的同名電視劇開播,他饒有興致的看了幾集,作家總是從細微處抓文學細節,“我在書里寫了24種云彩,這是個很抽象的意象,沒想到電視劇還真的表現出來了。”
談到《圣天門口》,不得不提4年前的遺憾,這部劉醒龍花費6年時間打造的100萬字作品入圍第七屆茅盾文學獎,當時內外輿論一致看好。這幾年來,大學里現當代文學課堂上,《圣天門口》已經成為必不可少的學習范本。但是因為種種原因,這部被劉醒龍寄予厚望的作品最終落選了,一片嘩然之下,難免生出失落之情。“說不難過那是騙人的,”現在想起,劉醒龍依然感慨頗多,“不過這也是因禍得福的事情,如果4年前就拿了獎,會少了很多人生的歷練。”有一件事劉醒龍有些不好意思提,相比往年,今年茅盾文學獎的獎金大幅提高了,從五萬元猛增加到五十萬元。旁人戲稱,大概是那些有預見者,見他既不下海做生意,也不寫一集就能賺十來萬元稿費的電視劇本而有意為之——他的日子過得太白開水了。“這也算是因禍得福的一方面吧,感謝實名制!”他笑到。——實名制投票是今年茅盾文學獎的創新舉措,這在中國文藝界甚至政界都是開先河之舉。劉醒龍預言,它對中國意識形態領域的重要影響不久就會顯現出來。
得獎后反而更輕松
此次摘得茅盾文學獎,讓劉醒龍成為湖北省文學界唯一的“雙冠王”——將魯迅文學獎和茅盾文學獎兩大獎項都收入囊中。在得獎之后的兩天內,劉醒龍的手機被1300多條短信撐爆,各種祝賀電話和媒體邀約更是數不勝數。高處不勝寒,劉醒龍似乎已經站在了成就的最高點,不少人都在等待著他的下一部作品,看能不能擔負起“雙冠王”的名號。但他卻說,得獎之后反而更輕松了,因為茅盾文學獎鮮有多次頒給同一人的先例,劉醒龍笑到:“沒什么好緊張的,就一部接一部的寫,反正不可能得第二次了!”
“真正的作家絕不會在寫作時就將自己的作品與某項評獎聯系起來的。這就像過節,雖然節日很重要,但更重要的是一年三百六十幾天,如何過得實在,過得有詩意。獲魯迅文學獎像是過元旦,獲茅盾文學獎像是過春節,或者說是一場輿論戰。”
“我始終面對的是自己的內心,只要內心足夠強大,任何外界因素都不能把我左右。”作家就是這么一個具有雙面個性的群體,他們眼觀大眾,沉思社會,在筆下寫出千萬文字以表達對世事的理解和看法;同時他們又是如此執著于自己內心的堅持,寫作的過程就是與作品的對話,創作的孤獨既是煎熬,更是磨練。
《天行者》:卑微小人物生命的意義
作為《鳳凰琴》的續寫篇,《天行者》仍舊把視角放在農村民辦教師身上,也因為此,諸多關于“民辦教師轉正”、“民辦教師待遇不公”的問題都涌向劉醒龍,“民辦教師中存在的問題的確值得關注,但老實說,這并不是我寫這本書的初衷。”劉醒龍直言:文學作品不能就事論事。“你可以說《天行者》關注的是民辦教師的問題,其實它也關注著整個鄉村知識分子的生存狀態,甚至是整個國家底層知識分子的狀態,說到底,是探索諸如鄉村教師這類小人物生命的意義。”
“小人物也有夢想,也在奉獻。”“聽漏工”和“集雨兵”,劉醒龍舉出了兩種小人物。上海有十幾個聽漏工,他們晝伏夜出,專揀夜深人靜時在馬路上測聽自來水管的狀況;南沙群島的四個集雨兵,收集雨水作為駐島部隊的生活用水是他們唯一的工作。在一般人看來,他們是被邊緣化的:聽漏工經常被誤認為是半夜作案的小偷,集雨兵更是個聞所未聞的兵種。他們不為人所知,沒有轟轟烈烈的事業,“但是生命不可能都是偉大的,卑微的生命也有自己的意義。”《天行者》就描寫了這么一群小人物,是對生命最卑微時所展現出來的偉大意義的參悟。“我不希望它被理解成只寫了民辦教師這個行業,而是希望讀者從中讀到我對歷史、生命的沉思。”
我不會考慮市場,是市場來找我
劉醒龍曾經說,作家一遷就市場,寫作就會完蛋。《天行者》榮獲茅盾文學獎,它的銷量成為一個引人關注的話題:純文學作品的市場到底有多大?談到銷量,劉醒龍有點激動:“《天行者》的銷量根本沒有外界傳言的那么差,作為人民文學出版社的書,能賣到兩萬本就已經算是很好了。”人文社被作家們視作文學界的一方凈土,只以藝術價值作為出版圖書的標準,“能被人文社出版,本身就是對作品的一種肯定。中國作家如果沒有在人民文學出版社出版自己的作品,無論如何都是一種缺陷。”劉醒龍很自豪。
但是從《鳳凰琴》被改編成電影開始,劉醒龍和他的小說就難免與市場掛上了鉤,《秋風醉了》和《圣天門口》也先后被搬上熒屏,《天行者》得獎之前就已經有數家影視公司找上門來。“在寫作時我是不會考慮市場因素的,一切以作品本身為主,之后只能說,是市場來找的我。”劉醒龍一直在強調作品質量的重要性,對于現今的一些網絡寫手和年輕作家,作品中的藝術含量是他們必須普遍著重修煉的。“一部優秀的小說不僅僅是把故事講好,更要從藝術的層面上進行打磨。”
對讀書人來說,文學是種宿命
去掉“大作家”這個光環,劉醒龍過著和普通人一樣的生活。每天早上為全家人榨橙汁,還是個負責接送女兒上下學的“優秀老爸”,上小學六年級的女兒已經讀過爸爸很多作品,包括《天行者》,在書里去了解這個除了“老爸”身份之外的劉醒龍。
每個作家都希望能寫出一部長篇巨作,這除了是對創作能力的要求,也是對身心的一種挑戰超越。“一整天的寫作,和農民工干一天的重活一樣讓人疲憊。”劉醒龍一年四季堅持游泳,好像時刻為下一部作品做著準備。
劉醒龍是極早“被博客”的作家之一,之后又再次被相關網站“微博”了。他不愿把這些訪問者稱為“粉絲”,“粉絲是一種偶像的崇拜,對偶像個人生活的好奇其實遠遠超過作品本身。“而讀者就不同了,作家認真創作,讀者閱讀并喜愛他的作品,即是最完美的互動。
對于新媒體的運用,劉醒龍把它歸到文學的范疇中來,他認為在博客寫篇文章或是在微博發個只言片語,都是一種文學創作,其性質如同平常所說的“文學青年”。“讀書人都有種叫做文學的宿命,無論他是做什么職業,心底總歸會情不自禁地將文學視為一種歸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