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937年,他抓獲了抗戰爆發以來的第一名日軍戰俘,時年28歲;湘贛邊界第一個紅色政權的建立時,他被評選為三個常委之一,被毛澤東笑稱為縣太爺、山大王;戰爭時期他戰功赫赫,被鄧小平稱贊仗打的好;解放初,他被毛澤東評為,工程兵司令非他莫屬!他就是開國十大上將之一陳士榘。
近日,《祖國》雜志名門之后走訪了開國上將陳士榘的兒子陳人康,聽他講述父親一生追隨毛澤東的赤膽忠心。
動蕩時局埋下革命伏筆
1909年4月14日,父親出生在武漢黃土坡的新軍工兵營里,出生時,家人取名為陳有琤。在風云激蕩的歲月里,父親度過了自己的幼年時代。九歲時,一個意外事件深深刺痛了年少的父親。一天,祖父的行李被盜,父親就去找日本船長幫忙查看,可是日本人根本看不起中國人,憤怒的父親就沖上去,卻被日本人打了幾個耳光,這對父親的心理影響非常大。中國屈辱的近代史,讓父親漸漸明白,國力衰弱和政府無能才是人民苦難的根源。從那時起,父親有了一個強烈的愿望——全力報效國家。
1927年,父親進入董必武領導的湖北學生軍事訓練班學習,并加入共產主義青年團,同年7月,他被編入國民革命軍第二方面軍總指揮部警衛團,從此,父親踏上了青春報國的革命征途。
改名士榘一心精忠報國
參加革命后,父親把自己原來的名字陳有琤改為陳士榘,榘,就是木匠做活兒時拉直墨線的動作,引申正直的意思,而“士”就是戰士,“做一名正直的戰士”成為了父親此后的做人準則。
1927年父親參加了秋收起義,在這支部隊里,他認識了一個影響他一生的人物——毛澤東。當時,年僅18歲的父親被毛澤東的革命思想深深打動,毛澤東為中國未來指引的方向,正是他一直尋找的報國之路。此后,毛澤東成為父親一生緊緊追隨的人,沉浮起落、從未變過。
由于父親作戰時每每沖鋒在前,勇猛的表現讓他在戰士當中威信頗高,1927年11月28日,中國共產黨員領導下的第一個紅色政權——茶陵縣工農兵政府成立之際,父親當選為士兵代表,成為縣政府三個常委之一。
得知消息后,毛澤東開玩笑地對父親說到:“你做了縣太爺,你也是個‘山大王’哩”。從1927年底到1934年,父親跟隨毛澤東,先后參加了井岡山會師和后來的五次反圍剿戰斗,屢有出色表現,他也從一名普通戰士迅速成長為紅一軍團司令部作戰科長。
除了作戰勇猛的特點,執行任務時,父親也不乏機智靈活,其中,最著名的就是長征途中“茅臺洗腳”的故事。關于這個故事,民主人士黃炎培曾在1943年賦詩一首:相傳有客過茅臺,釀酒池中洗腳來。
1935年3月,二渡赤水后,中央紅軍為擺脫國民黨部隊的追擊,決定向遵義西南地區轉移,父親時任教導營營長奉命在赤水河上選擇渡河點架橋。經過勘察,父親把架設浮橋的地點選在了赤水河東岸的茅臺鎮附近。然而,架設浮橋的工作首先面臨著一個問題,當時部隊連續在雨天行軍,90%以上的戰士腳部紅腫潰爛,在缺醫少藥的情況下,大都行走困難,但架設浮橋的任務又十分緊迫。
情急之下,父親突然想到了近在眼前的茅臺鎮。他聽說茅臺酒具有消毒止痛作用,所以在架設浮橋前,先讓戰士們喝了點茅臺酒,又叫大家用酒輪流洗腳療傷。這一下,戰士們個個情緒高昂,架橋任務也完成得十分出色。
任務完成后,毛澤東對父親說:“你們真是有辦法哩!喝了茅臺酒,洗了茅臺腳,架了茅臺橋,過足了茅臺癮啊”!喜悅之情溢于言表。
浮橋的順利架設,為四渡赤水奠定了重要基礎,同時,“茅臺洗腳”的故事也在紅軍當中廣為流傳。
越級上報 逆轉戰局
1946年的一個冬天,時任華東野戰軍參謀長的父親和政治部主任唐亮,向中央軍委突然發了一封不同尋常的加急電報。電報當中建議:華東野戰軍應北上魯南,粉碎國民黨軍的進攻后,再殲滅蘇北之敵。
這封電報不同尋常之處在于,父親和唐亮是采用越級上報的方式,表明了他們的立場。
當時,面對復雜的華東戰局,華東野戰軍內部正進行一場激烈的爭論,華中野戰部隊堅持要打蘇北,而山東野戰部隊則主張進軍魯南,兩種不同意見讓司令員陳毅一時間難以決斷。眼見雙方僵持不下,父親判斷后認為,敵人重兵進逼魯南,形勢比蘇北更為緊迫,于是,他果斷找到唐亮,一同起草了這份電報,并越級發往中央軍委。隨后,父親主動向陳毅“請罪”。
得知父親和唐亮擅自向中央發報,陳毅很是惱火,但作為井岡山上的老戰友,他也深知這是父親害怕錯失戰機、心情急迫所為,因而未再深究。
1946年12月24日,中央軍委經反復斟酌,向華東野戰軍下達明確指示:集中兵力于魯南作戰。
1947年1月,在父親的精心籌劃和組織下,魯南戰役取得空前大捷,殲滅國民黨兩個整編師、一個快速縱隊共五萬余人,開創了解放戰爭以來,一場戰役殲敵人數的新紀錄。
父親雖然越級上報,但那封電報卻促成了魯南戰役的盡快打響,他率直爽快的個性盡顯其中,而戰役成果也為他關鍵時刻的準確判斷提供了佐證。
魯南戰役后,整個華東戰局發生了重大轉變,從1947年3月至8月,華東野戰軍先后在一系列戰役中連續取得勝利,基本上粉碎了敵人對山東解放區的進攻企圖,而作為參謀長的父親功不可沒。
筑建國防 固若金湯
1952年9月,正在南京解放軍軍事學院擔任教育長的父親接到了一項任命,由他擔任剛剛成立的中國人民解放軍工兵司令部第一任司令員。劉伯承校長當時還有點不愿意放我父親走,但上面來的調令,他也阻擋不住。
隨后我們全家到了北京,后來父親才得知,這次擔當工程兵司令,是毛主席親自欽定的。當時中央軍委考慮了兩個司令人選:陳伯鈞和父親。軍委拿不定主意,上報毛澤東主席定奪。毛澤東看了軍委的報告,曰:“陳士榘祖父克山、克水,父親、叔叔工兵管帶,工程兵司令非陳士榘莫屬。”雖然有這樣的家世淵源,但接到工兵司令的任命后,父親仍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壓力。
父親曾多次感慨,毛主席對手下一個普通將軍的家史都這么清楚,而且說話那么大氣、幽默。
經過不太長的時間,我軍的工程兵部隊就初具規模了。這支部隊不僅承擔起全軍的戰備工程任務,還幫助地方修路架橋,開鑿隧道,興修水庫。當時哪里出現了險情,哪里就會有工程兵的影子,無論是洪災還是地震,是泥石流還是塌方。
深入險境 勘察地形
一年秋天,父親和幾位同事乘坐一架飛機深入中國西北地區,為即將建設的一個軍事基地進行選址。當飛機飛臨天山附近的時候,父親提出要進入一個峽谷進行勘察,而飛行員卻沒敢答應這個要求。
因為當時父親乘坐的是蘇聯制造的直升飛機,性能并不穩定,而峽谷中地形復雜,氣流變化無常,飛機進入其中風險極大。但父親堅持要去,他說不飛過天山怎么能找到真正理想試驗場,他堅持要飛。
父親之所以如此堅持,是因為即將建設的這個軍事基地,未來要進行中國第一枚原子彈的爆炸試驗。1個多月前,中央軍委研究決定,根據中國自行制造導彈和原子彈的需要,立即著手建立導彈試驗基地和核試驗基地,兩個基地的建設任務全都交由工程兵負責。
接到命令后,父親意識到,一個創造歷史的時刻降臨了。然而,“兩彈”基地的選址要求十分苛刻,尤其是核試驗基地,對于核試驗區的要求是200公里半徑范圍內沒有生物的地區。為確保基地選址不出現誤差,父親才作出了冒險飛行的決定。
一番執著的找尋之后,核試驗基地確定建在新疆馬蘭,導彈基地則選址在甘肅酒泉。隨后,一支為數10萬人的特種工程兵部隊奔赴大西北,身為中國工程兵司令員的父親則兼任起了這支部隊的司令和政委,一段艱苦卓絕的歲月由此拉開了序幕。“兩彈”基地都是建在數百公里渺無人煙的戈壁荒漠地帶,除了基本生活條件極度匱乏,自然環境更是惡劣到了極點。
就是在這樣的情況下,父親率領特種工程兵部隊,夜以繼日地投入到了基地的建設中。當時,由于機械設備數量很少,主要靠人工作業,施工過程困難重重,因此,父親不得不在兩個基地之間常年往來奔波,身體極度消耗,甚至一度暈倒在工作現場。身體稍有恢復,父親又立刻回到基地,繼續帶領部隊在夜以繼日的奮戰中,等待那個激動人心的時刻到來。
1964年10月16日,是中國第一次進行原子彈爆炸試驗的日子,當時,原子彈是安裝在一個鐵塔上,而鐵塔的設計和原子彈的安裝都是由工程兵負責完成的。
作為歷史的見證者和創造者之一,這一時刻成為了父親生命中最為榮耀的記憶,而馬蘭也由此成為他魂牽夢縈第二故鄉。
不能從人民的腰包掏錢
上世紀50年代中后期,父親和陳賡大將以及李克農上將到首都機場送東歐的一個軍事代表團。三位高級將領有段時間沒有見面,很想聚一聚。陳賡大將說:“新街口有一家西安飯莊,陜西風味的,我們離開延安也十年了,到那里回憶一下當年的味道。”
三位將軍趕到西安飯莊坐下點好菜,當時的飯店是先結賬后吃飯。服務員問:“哪位先生結賬?”三位將軍面面相覷,突然想起自己身上都沒有帶錢。不付錢就不能吃飯,父親趕快派警衛員回家取錢,才避免了這場尷尬。
父親回憶起這件事情說那時的制度很好啊,因為當時有規定是不許花公家的錢。你即便是上將、大將,要吃飯也不能從人民的腰包里掏錢。
最后一個生日的感言
父親86歲生日時,已預感到這將是他過的最后一個生日。因為他心臟病幾次復發,身上已經出現浮腫的現象。不少老同志想為他擺幾桌宴席,考慮到這可能是最后的生日了,大家都愿意搞得隆重一些,有關部門也同意這樣搞,說父親為人民共和國的建立立下赫赫戰功,花點錢是應該的,只需要工作人員做個預算,由父親簽個字就行了。預算做完,工作人員說:“陳司令,給您做壽,您看著需要改進什么?”
父親支撐起虛弱的身體,戴上老花鏡一項一項地看,一邊看一邊皺眉頭,他很不高興地說:“這是誰讓這樣搞的?”工作人員說:“這是大家的心意。”
父親生氣地說:“我陳士榘什么時候這樣干過?不要因為生日把我一生的作風改變了!你們應該知道,我們黨歷來有紀律,不能用公款請客吃飯,我一輩子都是這樣遵守的。明知有紀律,還寫報告要錢,這是給軍委領導出難題啊。”工作人員笑了,還跟他解釋。父親說:“我聽說全國公款請客一年就要花去上千億元,這還了得?共產黨人拋頭顱、灑熱血,可絕不是為自己享受。”
父親決定,要發揚長征路上一碗野菜互相讓著吃的精神,讓工作人員送來一壇清水,算是過了個生日。這個生日被譽為“一壇清水祝華誕”。
父親用虛弱的聲音給大家講:“別說我們共產黨人應該節儉,不應該揮霍人民的血汗,就是國民黨軍隊也有廉潔奉公的將軍。馮玉祥將軍過生日,也是謝絕奢侈。有個下屬給他送來一壇清水,馮玉祥非常高興,他說,清水是人最需要的,也最便宜。馮玉祥告訴下屬為官要像水一樣清白!”
多年前我二哥因受父親牽連被所在部隊錯誤處理,把軍籍丟了。父親的問題“說清楚”后,按政策應恢復二哥的軍籍。父親也完全可以幫忙解決好這一問題,但他卻不愿意為自己家的事情去求人。我們事后埋怨父親,又不是跑官要官,只是落實一下政策,讓哥哥恢復應有的職業,為什么就不能向老戰友提一提呢?
后來,年過50的哥哥得了嚴重的心臟病,隨時都會大面積梗塞。沒有醫保的他需交10萬元做手術,可當時哥哥只有2萬元,我們家又沒有一個大款,都是工薪階層的幾兄妹開了個家庭會議。母親把畢生儲蓄的3萬元全部給了哥哥,我們兄妹湊了3萬元,又向友人借了2萬元。一籌莫展的哥哥這才上了手術臺。傷口尚未愈合的哥哥被一身的債務壓得身心交瘁。有人說,還沒見過上將的兒子平反不了錯案,恢復不了工作,混這么慘的。
父親去世,我們把訃告送到當時任中央軍委副主席的張震手中。張震副主席眼淚奪眶而出,他說:“我送走了華東野戰軍的最后一位首長,將來誰來送我啊?”
后來還是張震副主席按照政策解決了幾個哥哥的問題,讓他們全部恢復復轉軍人待遇。現在他們都有了退休工資和醫保,解決了看病問題,而且都過上了自得其樂的小康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