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們經常聽到這樣的說法:“我不是小清新啦”“我哪有那么重口味”。
我們往往會把彼此認可的文化趣味強化為自己的標簽—“我是什么樣的人?”
他們,或者我們,到底是什么樣的人?小清新還是重口味?
當下“重口味”與“小清新”正流行。重口味們追求猛烈、怪異、繁復、躁動,想把現實世界剝去偽裝。小清新們追求淡雅、自然、樸實、靜謐,想在精神世界自我陶醉。
其實現實生活中,更多人一人分飾兩角,工作“重口味”,生活“小清新”;欲望“重口味”,理想“小清新”;現實“重口味”,幻想“小清新”。
無論“重口味”還是“小清新”都是都市亞文化;不是意識形態,是生活態度;不是時事觀點,是審美趣味。
據說,小清新和重口味會有這樣的對話:
“看!這是什么?”
“菊花。”
“是雛菊!”
“是菊花!”
好吧,這個笑話的確冷了一點兒。但你必須承認,現在已經越來越難聽懂人們在說什么,趣味的鴻溝在我們之間漸漸形成,小清新和重口味也概莫能外。
我們喜歡陽光、藍天、白云、小雨過后街角的茉莉香味、夏天的冰檸茶在玻璃杯上凝成的水珠……無論敏銳還是遲鈍,美好的東西大家都有感覺,我們之間的區別是你怎么去描述它、認知它。
我們害怕殺戮、血腥、恐怖、外星人和可怕的怪物……無論基于現實還是幻想,暴烈的東西都讓人不適應,我們之間的區別是證實它還是逃避它。
小清新和重口味其實是一體的,只是面對自己和世界的角度不同。
喜歡純愛、植物花朵、長裙帆布鞋、碎片式的生活……小清新們鐘愛這些,并不是因為它們呈現或提供了一個小情懷,更重要的是在這份私情緒背后,總潛藏著某種對現實社會的反思。女攝影師川內倫子之所以受到小清新們的膜拜,是因為她畫面背后的生活態度:“我喜歡聆聽周圍細小的聲音,那些輕細的低語對我來有如若生命的救贖,自然而然地將我的目光引向那些細微的事物。”
70歲的宮崎駿是個不折不扣的“老清新”,他之所以成為小清新們的偶像,還在于他清新的外表和簡單的故事背后,總是藏著觸及社會現實的寓意。比如《風之谷》關注環保問題,《千與千尋》的反烏托邦性,《龍貓》對現代社會兒童孤獨癥的擔憂,《懸崖上的金魚姬》中對父母教育問題的反思……
如果說小清新的快樂源于腦下垂體,那重口味的快樂一定來自腎上腺。從蒙昧之初,速度、死亡等帶來的原始沖動就讓恐懼和向往交織著占據了人類的心靈。人是社會動物,總是傾向于合群和建設,但同時,破壞也會讓腎上腺素引誘人類壓抑許久的原始快樂。
人們愛看一槍爆頭、血漿四濺,不過是因為嘗試了無法實現的生理體驗;愛看喪尸圍攻人類、外星人攻打地球,不過是因為無法打破現實中刻板的人生;愛看驅魔人、殺人狂、靈異恐怖怪力亂神,只不過是因為對朝九晚五、寫字樓、打卡機之外的可能性充滿了好奇。不能不說感謝重口味為社會提供了一種有效的減壓閥。
說實話,從美學上講,重口味也貢獻頗多。
僵尸的骯臟感、吸血鬼的哥特風格、狼人的波希米亞風格、皮鞭鐵釘塑膠裝的SM風格……這些均已成為現在文化產品中經常使用的美學元素。蒂姆·伯頓因為他的僵尸電影而衍生出服裝品牌,Lady Gaga永遠以令人不適的造型出現,而把自己文成骷髏一樣的Rick Genest則在時尚界走紅,還登上了《GQ》雜志。
果殼網“犯罪現場法醫”小站的駐站編輯謝默超從高中時就開始對“重口味”犯罪劇感興趣,至今已有8年的“追劇史”。在他看來,熱愛以及偏好于研究犯罪的人并非只熱愛重口味的犯罪手段,更熱衷于尋找重口味血腥場景出現的原因——“吃人怎么吃不是我們研究的重點,我們更熱衷追尋的是殺手為什么會這樣。我們是在用一顆科學的心去剖析重口味的事,所有的重口味一旦用科學和邏輯剖開,就會變得一點兒都不重口味——基本全是悲劇。而所有在重口味的軀殼里扒悲劇的人,其實都是在扒光明——因為只有更好地了解重口味罪案的發生緣由,才能更好地阻止和避免它們再次發生。”
“于所有最荒誕恐怖之處,照見人心的最深處,我們的影子。以黑暗尋找希望,以悲傷提示溫暖,以恐怖安慰孤獨。”這是被稱為日本推理界未來希望的新生代作家藝一的名言。藝一的輕小說鮮明地呈現出了兩極化,一類恐怖,一類治愈。因為風格差異過大,被冠上了“黑白乙一”的稱號。“黑乙一”殘酷陰郁:人格分裂狀態下殺死女友的青年、被母親家暴的自閉癥少女等輪番登場;“白乙一”溫暖纖細,不僅純愛,還帶著幾分奇幻和童話。
重口味與小清新,其實是一對放浪私奔的伴侶。芙蓉姐姐、巖井俊二、陳綺貞……他們都是重口味與小清新的雙重結合體。每個人心中,都住著一個小怪獸,一個奧特曼,左心重口味,右肺小清新。
重口味樂此不疲地開著性、語言和身體的玩笑。小清新則散播著溫情、文藝、孤芳自賞的情懷。而一個身心健全的人,并不拒絕兩者的樂趣,視乎時間和狀態而有所側重而已。
小清新與重口味的“神”
小清新
村上春樹
村上春樹直接提供了一種生活方式:電影一定要看伍迪·艾倫,小說就讀雷蒙德·錢德勒和約翰·歐文,音樂絕對不可錯過披頭士的《挪威的森林》和肖斯科塔維奇的大提琴協奏曲。一日三餐的食譜很重要—早上起來煮一杯咖啡,不加糖;午餐是起司蛋糕或三明治;晚餐常常是茄汁意面;臨睡前喝一杯紅酒,一定要坐在窗前。全世界的小清新都在追隨村上春樹筆下的生活方式,那里就是他們的“世界盡頭與冷酷仙境”。
安東尼·德·圣-埃克蘇佩里
《小王子》的名號來得比作者埃克蘇佩里要響亮得多。對于小清新們來說,《小王子》是傷感版的《彼得·潘》,是萌化版的失戀教程。永遠不老的小王子,是逃避世界的好借口。
埃克蘇佩里是作家,也是飛行員。1944年,44歲的他在一次飛行任務中失蹤,不幸的經歷卻成為一則神秘傳奇。就像小王子最終消失在地球上一樣,埃克蘇佩里本人也被寄予了完美結局的期待:是的,他去了B612星球,那里是小王子的故鄉。
重口味
薇薇安·韋斯特伍德
時裝界從來不缺重口味人才,但只有“朋克教母”韋斯特伍德有資格被稱為“西太后”,這是對她70年來霸氣凌人的人生的最佳概括。30歲,她與朋友在倫敦開“搖滾吧”,后來這家被依次改名為“活得太短死得太早”“性”“世界末日”的小店成為全球重口味時裝青年的朝圣地;她只設計怪誕、粗暴、不協調乃至放蕩的時裝。
在私人生活上,“西太后”的重口也有增無減:為了支持無政府主義者自愿入獄;60多歲也不介意拍全裸照并和比自己小40歲的學生結婚。韋斯特伍德堅持一生與主流的時裝趣味和行為準則背道而馳,也因而被奉為揭露社會墮落與虛偽的重口味大師。
昆汀·塔倫蒂諾
昆汀·塔倫蒂諾之于重口味的地位在于,他把暴力變成了一種真正為世人所接受的美。在他只用了100萬美元卻拿獎拿到手軟的處女作《落水狗》里,金先生邊割掉警察的耳朵,邊在音樂中翩翩起舞,奠定了昆汀式的淡定暴力美學;《殺死比爾》則是他全面向李小龍與日本Cult電影的致敬,鮮血橫飛的暴力場景依然配合著悠揚淡定的樂曲。與任何一個成功的重口味人士一樣,昆汀的電影從不正面贊揚暴力,暴力只是生活中用來實現美好的一部分。(摘自《新周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