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人都喜歡將“安全感”這個虛無飄渺的字眼掛在嘴邊。當一個女孩子離開一個男孩子的時候,她很容易這樣說:“他不能給我安全感。”有的人為自己制造安全感一一譬如在手縫里夾根煙,使自己“手足有措”,或者掛某一類的吉祥符,使自己不遭厄運。無疑的,在“安全感”這三個字里,“感”字似乎較其他兩字占的份量為重。這就如成年人常靠金錢獲得安全感,但事實上他并不注重金錢和安全所可能發生的關連,只習慣地覺得手里握著存款簿、股票金塊的“感覺”是多么敦實。
做心理咨詢工作,總是要在熟悉的地方見到各種各樣的不熟悉的人,與他們坦誠相待,傾聽他們說出心中最私密的心聲,分享不同的人生、不同的經歷卻又同樣令人震顫的心理感受。在咨詢過程的最開始,很多來訪者都會和我玩一個類似“傳球”的游戲,只不過拋來拋去的不是他物而是各自對彼此的安全感試探。我有沒有給來訪者帶來信賴和安全感,決定了咨詢關系的質量!
來訪者給我什么感覺和印象,是我選擇用何方種方式與來訪者共同進退、一起工作的重要參考。
換位思考一下,如果自己因為某一時段的困境找到一位心理咨詢專家幫助,我首先要求得到的其實也是一份真切的安全感才足以讓我愿意和一個陌生的人(雖然他可能是專家,可能給予我巨大幫助)共同相處一段時間,讓彼此的心理距離慢慢靠近。
大概每一個人心中都希望裝滿安全感,安全感是現代文明生活中最起碼的東西,用馬斯洛需求層次理論來說,安全需求位居人類需求第二,僅次于生理需求。什么是安全感?在我看來,就是一個人在社會生活中沒有持續的恐懼感。而這樣的感受來自物質以及精神上的保障。有的人缺乏安全感,因為沒有能力置業,而在中國人傳統的觀念中,家往往就是自己擁有的房子,而如果沒有了自己的房子,也就意味著自己的生活還沒有穩定下來,隨時可能面臨居無定所的未來。也有人擔心自己萬一老病,會不會沒有足夠的金錢獲得醫療,或者因為昂貴的醫療費,讓自己傾家蕩產。
新的婚姻法解釋一出臺便一石激起千層浪,其中關于房產所有權的解釋瞬間擊碎了很多沒有參與房屋首付一方的愛情美夢。而根據中國的傳統文化,一般都是男買婚房女出裝修費,于是很多女性在新婚姻法的司法解釋中喪失了對于房子這個重要身外之物的所有權,好像安全感就這樣瞬間被婚姻法揮淚甩賣了。可是這樣的一種解釋其實僅僅只是預期,這樣的預期通過一步一步的夸大和渲染成為了這樣的心理現實:房子是老公給的首付一老公是男的,雄性動物一雄性動物很難保證不出軌一出軌了就要離婚一離婚了就分不到房子一沒有房子意味著無家可歸,沒有任何保證一自己很失敗,沒有成就和價值一于是我要好好地看好老公。
這是一個典型的由于缺乏內在的安全感而需要掌控更多的外部資源來彌補安全感的反應,加之由不合理信念而演化出來的不良內心體驗。很難說如果女人常常這樣思考,她手上的這份愛情還能保值幾何、保溫許久。
H找到我的時候,問題已經浮現:一套婚房成為阻擋在婚姻道路上的巨大障礙。她是一名大學老師,年輕、漂亮,從事藝術行當的教學。工作時間不長,有一套小戶型的房子。H其實為了一個特別簡單的原因來做咨詢,就是想知道男人到底對婚姻是什么想法。原來H和男朋友相戀近三年,也到了談婚論嫁的階段,可是男友似乎根本不著急。每次兩個人交流婚姻想法的時候,男友總是含混其詞,令H覺得很不滿,甚至懷疑男友其實并不愛自己,要不就是外面有人,對自己的感情并不純粹。既然你無能力提供婚房,可以暫用我的小戶型來結婚,可是男友卻死不開口,她無法從男朋友處得到確定的安全感。尼采說,大自然造人所表現出來唯一的善意就是,在男女關系中,男女雙方都各自滿足自己的需要,卻又能給對方帶來好處。不了解心理學的人常常認為男女關系很大程度上就是男人欺負女人的關系,男女之間的交往也常常是不平等的地位,于是女人在交往過程中更加容易帶有一種天然的“補償心理”,即,你是男人,你應該對我多愛一點,多好一點,多呵護一點,多關心一點,多付出一點。可是直接結果往往是女人自己限定了自己追求幸福的權利和能力,在男女關系中表現得過于患得患失。
前兩次咨詢,當我問H自己對婚姻的看法時,她十分肯定這份感情她很重視,而事實上和男朋友的關系也是未婚夫妻關系,雙方家庭條件相當,雙方父母也都比較滿意,她自己的年齡也不小了,覺得男友為人正直,也上進,雖然大兩歲也是到了30而立的成家的年齡了。在H的各種表達中,看上去兩個人的關系真的已經到了水到渠成箭在弦上怎能不發的程度。在第三次會面時,H帶來了她的男朋友C,并且希望我可以和他談談,在征求了本人意見之后我開始和C有了第一次的交流。之后,我希望他們可以專做夫妻治療,即雙方共同參與會談,可是這樣的建議卻遭到了二人一致的反對。于是我亦豁然,其實在愛情絢爛的煙花美景背后,二人都還有所保留。于是咨詢風險陡增,因為二人都只希望與我單獨會面。在分別見面的幾次中,兩個人都亳不懷疑自己對對方的深厚感情,可是愛情不是空頭支票,當兩個人都懷揣著愛情支票去對方的心理銀行去兌換時出現了截然不同的反應。C的內心表白是,我愛她不必掛在嘴上,H是個缺乏安全感的人,所以我要給他很好的物質環境,包括一套大點的房子,幫她換部10萬以上的車。這樣她才能夠真正的相信我,而我現在之所以不求婚,就是因為我尚無能力給予她物質上的滿足,需要再多一點時間讓我在這幾年多掙錢。H的說法是,她不介意現在能否住在大房子里,婚房就用她自己的小戶型都可以,開著幾萬塊錢的小奔奔也沒覺得丟人,C的說法不成立,因為這些冠冕堂皇的理由她自己已經解釋過很多遍了。
其實不管是物質上的安全保證,還是精神上的安全保證都不足以確保一段關系萬古不變。而我們要做的其實只是深刻地去介入這段關系,深沉地去表達愛的喜怒哀樂,并且也愿意深深地被別人的愛所包裹,做出真誠的回應。
隨著咨詢的深入,C的人格特質也逐漸浮現出來。C是一個自小由單身母親撫養至成年的男人,母親性情暴躁,并將婚姻的失敗迂怒于這個本不該出生的兒子身上。
于是C自小便成長為一個內向的討好者,不喜歡但卻已經習慣用討好的方式來換取關系的穩定。一個患得患失,關系地位處于優勢的剩女,巧遇一個內向討好的男人,兩個人實質都缺乏對自己的內在高評價,卻都用自己的不安全感要挾著換取對方的安全感。
也許,當我們自己感到不安時,可以先進行自我對話,問問自己到底內心的訴求是什么,而不要著急去催著別人給自己一紙保證書或者一張通行證。永遠的安全感和房子無關,但和心房有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