備受讀者關注,其主人公“豬肉大王”陳生,在生豬銷售領域獨領風騷,以風趣獨行著稱。彼時,廣東省河源市紫金縣柏埔鎮,這個安靜而閑適的山區里,遙相輝映蹦出一個養豬專業戶吳慶五。但此人更加犀利,他養野豬,并且是成本昂貴、前途未卜的特種野豬。
時光如梭,吳慶五轉眼間成為廣東野豬養殖第一大戶。然而,在他以房地產商人的身份進入該領域的2006年,這樣的轉型幾乎讓人笑掉大牙。
眾人眼里的天馬行空者
柏埔鎮位于廣東省紫金縣西北部,對于這個以糧食蔬菜種植為支柱產業、僅有3.3萬人口的小鎮,吳慶五可謂不速之客——第一,他要養野豬,柏埔鎮卻少有人懂;第二,由于柏埔鎮距離城區48公里,政府招商引資相對困難,吳慶五不請自來多少令人生疑,“他一個房地產商跑來養豬?難道是洗黑錢?”
總之初來乍到,柏埔人和吳慶五之間有一條難以逾越的鴻溝。吳慶五一廂情愿地以為自己給柏埔人帶來了希望,假如當地養殖戶能助他一臂之力,“野豬生意”將有無限可能。未想,柏埔鎮幾個養豬專業戶卻對他避而遠之,既不提供幫助,也不參與其生意,大家心理都沒底,都在觀望。
憂心忡忡的吳慶五輾轉難眠,他想起三個月前妻子的一句話,“你轉行跨度太大,年齡太大,所以,你養野豬的風險也太大了!”幾年前,吳慶五已在深圳房地產開發商中小有名氣,生意如日中天。2006年,吳慶五突然決定收手,深圳房市泡沫之大,“驚人的利潤往往伴隨著行業洗牌或垮塌。”逗留于此非長久之計,又不可坐吃山空,他迅速結束房地產公司,四處尋找新項目。
一次朋友請他吃野豬肉,吳慶五跟野味店老板交談得知,當地野豬肉大都從外地采購,“我也想賣便宜點,可成本高啊。”店主稱他曾多次下鄉找貨源,奇怪的是,“本地竟無人規模化養野豬!”吳慶五靈光一閃,仿佛一個巨大的商機躍然紙上。
妻子吳衛平的反應異常激烈,堅決不同意養豬,“太掉價了!”吳慶五黯然神傷,結束房地產公司后,他把全部財產交給妻子,眼下二人意見相左,要拿到錢投資農場,簡直異想天開。與妻子僵持不下,倔強的吳慶五一意孤行,揣著20萬元獨自去到柏埔鎮,聽說那里山明水秀,地質優良,適合養殖。
然而在柏埔鎮呆了幾個月,吳慶五每天做得最多的事,是蹲在賓館外的老黃桷樹下抽煙,一支接一支。
在希望的田野上
孤軍作戰的好處在于機動、靈活。既然大家暫時溝通不暢,“那我要做什么怎么做,也不必多做解釋。”吳慶五租下一塊100多畝的山地后,就消失了。他的步子從香港、福州到江蘇、安徽,一路北上,考察了20多家野豬養殖場。一是做市場調查,二是“偷拳”,既要利益最大化,又要把風險降到最低,“這是每個商人的使命!”尤其對于吳慶五這樣“知天命”的男人,他比誰都懂得風險和機遇的意義。
兩個月后,吳慶五風塵仆仆回到柏埔,萬事俱備,準備籌建農場,但提及“資金問題”, 妻子再次斷然拒絕。吳慶五拿著手機發呆,他知道,這不僅是一次單純的轉型,更是一次人格的正名,如果做不出點成績,不只柏埔人會對他下逐客令,吳衛平他也沒臉再見。于是回到深圳,軟磨硬套收回了以前房地產公司的幾百萬元應收賬款,如此投資養殖場便綽綽有余。
吳慶五在香港肉食市場獲悉,當地野豬肉價格比內地高一倍,而野豬肉消費卻逐年遞增。“只要我的豬一問世,哪兒會愁銷路?”因此,建豬舍和配套設施的選用,吳慶五都按高標準要求。
正當所有人以為他會鑼鼓喧天,引入種豬時,向來不按常理出牌的吳慶五卻找來幾個人,另開山地種起了草……他先后引進了8種牧草,一茬茬試種。整整一年時間,只種草,不養豬。“洗黑錢”也隨之瘋傳,街知巷聞。
吳慶五繼續淡定自若地種草,他幾次發現草場外游離的柏埔人向里張望,無心過問。此時此刻,他只有一個念頭——養環保野豬。吳慶五的意向市場是南方沿海城市,繼而打入香港市場,只要這地圖邊上微不足道的版塊給他一次機會,再高姿態轉向內陸地區,或許某天還能出口……因此,野豬肉質至關重要,一定要環保,一定要與國際接軌,而肉質環保追根溯源在于“飼料”。他決定不喂飼料,喂草!
吳慶五耗了一年時間,耐心等待著那一株株與野豬最匹配的牧草,生根發芽。
陌生而新鮮的市場
2007年春,吳慶五從8種牧草中選出一種新型黃豬草,其外形高大濃密似蘆葦,人往草堆里一站便沒了影,“十畝地一年養2000頭野豬沒問題。”且蔗糖、淀粉含量均高于普通秸稈,“只要是豬,就最愛這玩意兒。”
選定牧草后,吳慶五又風風火火購回60多頭大小不一的特種野豬,其中12頭已孕。直到吳慶五實實在在花了70萬元買豬,柏埔人才覺得他的問題“沒有想象中那么嚴重”。而令吳慶五欣慰的除了柏埔人的慎重與質樸,還有那一雙雙越來越炯炯有神并富有深意的眼睛。
為了“養最好的野豬”,吳慶五奔赴南華大學,不惜血本引入發酵床——一種減少野豬患病幾率的新技術。起初,野豬與發酵床并不“兼容”,還燙死了幾頭豬仔,吳慶五對著一堆黑乎乎的尸體,哭了。而當兩者好不容易磨合成功,第一批野豬出欄在即,面對野豬肉上市,吳慶五卻忐忑莫名,“賣肉可不比賣房子簡單啊,光是質量問題就得憋死你。”
豈料,吳慶五一語成讖。
9月30日,深圳市沙頭角肉食品交易市場。吳慶五提前兩天租賃了一個野豬肉專賣攤位,還早早打上了“鮮嫩野味,城市極品”的字樣。肉尚未擺上攤,已掀起一陣騷動,畢竟消費者頭一次見販賣野豬肉。圍觀者不斷聚攏,很快,有人開始掏錢買肉,30元一斤,吳慶五割得不亦樂乎。七八位客人之后,一股怪味突然襲來,吳頓感不妙,一檢查,果不其然,肉壞了。
吳慶五不動聲色地收好剩下的肉,掛出“暫停營業”,與幾個伙計小議之后,分頭尋找之前買到肉的顧客,若不妥善處理,他很可能丟失第一個戰場。十分鐘后,幾個顧客悉數找到,吳慶五說明原委后承諾:“肉錢退你,明天我送你一塊新鮮肉!”
禍兮福之所倚。吳慶五做夢也沒想到,賣肉與賣房子簡直判若云泥。要是房子出了問題,就算及時補救,業主也會通過各種途徑,繼續對開發商口誅筆伐,而由于運輸途中冷藏溫度不達標,導致的“換送肉”一事,卻讓吳慶五出乎意料地打通了深圳市場的任督二脈,他一夜成名,消費者稱,“老吳人厚道,野豬肉又好。”由此集結了一批穩定客戶。
為穩定野豬肉在深圳的銷售態勢,吳慶五花樣百出。他觀察發現,顧客習慣挑選偏食的部位購買,吳隨即將一頭130斤的野豬按108個部位進行分割,不同部位價格不一,再掀銷售新高;有人說:“30元一斤太貴了!”沒關系,吳慶五又將野豬肉按4兩和6兩包成盒。消費心理永遠是最復雜又最奇妙的,看似十幾元一盒,實則仍是30元一斤,深諳其理而又執意購買的消費者大有人在。
吳慶五的豬肉事業蒸蒸日上。
“是時候進軍香港市場了!”
養豬事業的光榮與夢想
2008年春節前夕,吳慶五聯系上香港一家為大型商超供貨的肉食品貿易公司。幾番談判,貿易公司對價格和肉質非常認可,但合作終因吳慶五無法滿足對方“每天至少提供400頭商品野豬”的需求而告吹。
狼狽而歸,吳慶五痛定思痛:當今社會,任何生意都講求規模化,辯不贏就輸,做不大就死。但僅憑他一人之力,難以擴大養殖量,“合作社之路勢在必行!”
此刻,早已對吳慶五刮目相看的柏埔人,一呼百應。尤其一個叫陳慶平的人最為活躍,他10年前就先知先覺養野豬,鼎盛時期養了10頭野豬,如今仍在原地踏步。這人心急如焚,表示愿意追隨吳慶五。但當吳談到大家集資,由合作社統一養殖管理,談到他對香港市場的宏偉構想,說得天花亂墜之時,陳慶平卻一頭霧水,“我不知道什么合作社,我只關心是不是跟著你,我的豬就能賣個好價錢……”
隨后,陳慶平借賣家中6頭臨產母野豬,一試吳慶五。養豬戶都知道母豬產仔有生命危險,一旦斷氣,豬就“報廢”了。搞不好,在陳慶平身后觀望的其他養豬戶會一哄而散,成立合作社將遙遙無期。即便困難重重,養殖技術生硬的吳慶五毅然決定兵行險著,以高出陳慶平喊價2元的價格,收購了這批“風險野豬”。
一天,吳慶五接到“母野豬即將臨產”的電話,駕摩托疾馳前往農場,他必須在場,保證生產萬無一失。但天有不測風云,吳慶五在一個下坡彎道撞上了一輛拖拉機!他被甩出5米開外,躺在地上一動不動,嘴里喃喃:“我的豬……”幾秒鐘后,滿臉血肉模糊的吳慶五不省人事。
躺在紫金縣醫院里的吳慶五,從頭到腳痛得幾乎快要炸裂,卻堅持不肯告訴家人。采訪時,吳慶五眼中淚光閃爍,“我怕妻子趁機強拉我回家,不準我再養豬了。”
幾通電話后,敏感的吳衛平覺出丈夫有事,心急火燎趕往柏埔。看到丈夫浮腫的臉,吳衛平眼淚直流。“康復后她問我,你這樣拼命值嗎?我說,不值也得繼續,我已經回不了頭了。”沉默片刻后,兩個人抱頭痛哭。之后吳衛平告訴記者,“再不支持他,我也于心不忍了。”她把存折交給吳慶五后,悄悄回了深圳。
好在,這批母野豬爭氣,安穩地產下了24頭小豬仔,加之農場原有的二十幾頭懷孕豬,豬圈里一下子多了200來頭小家伙。時不我待,吳慶五開始招兵買馬,建立網站,發布野豬銷售信息,不久,成批客戶沖著“河源市野豬養殖第一鎮”洶涌而來。價格從2600元的小豬仔,到4000元的成年豬,一個月內,賣出100多頭!
100頭——是一個多么驚人的數據,許多人一輩子望塵莫及。柏埔人無不為之折服,在陳慶平第一個加入了野豬養殖合作社后,6位養殖大戶亦相繼加入。這支南方山區小鎮里的養豬隊伍日益壯大,生生不息。截至2009年10月,合作社通過交易市場和網絡,銷售商品野豬和小豬仔幾千頭,銷售額近1500萬元。
柏埔人眾志成城,柏埔野豬遠近聞名。合作社的生意一日千里,吳慶五也養成了一個習慣——每天傍晚站在農場制高處,瞭望與廣東一線之隔的香港,那是他夢寐以求的地方,盡管在很長一段時間內,還無法觸及那道高筑的門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