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東:殺豬網CEO,作家,影評人,書評人,專欄作品散見于國內各大網站、報紙、雜志,出版有長篇小說《郭靖的迷幻青春》,文學評論集《閱微草堂筆#8226;記點評版》,隨筆集《腰圍見證歲月》、電影書《蜚信——銀幕背后的段子與八卦》。
茶叫“苦瓜露”,薄薄的葉片上掛一層白霜,看起來像是發霉的樹葉。喝起來微苦,卻也不見別致之處
跟旅行回來的朋友聊天,言及美景,通常不過寥寥數語,什么“太美了”、“真漂亮啊”云云。可一旦聊起美食,個個兩眼放綠光,食指大動之余,語言也變得豐富起來,從色香味一直談到選材、做法,恨不得立即背上行囊,再去飽餐幾頓。
還真是“民以食為天”——每每回想起過去的旅行,看過的風景、遇見的人,都有可能淡忘,唯獨好吃的東西,就像蒸糊的米飯粘在鍋底一樣,牢牢扎根在心里,刷都刷不掉。在韓寒主編的《獨唱團》里讀過盲人歌手周云蓬的一篇文章,說十六歲那年第一次出遠門,坐著綠皮火車去天津,一上車他就拿出事先買好的啤酒和煮雞蛋,喝兩口酒,吃兩口蛋,世界就成了他的哥們兒,和他在一起。
這幾天,有一搭沒一搭地翻看騎單車環游世界的日本人石田裕輔的游記《不去會死》,走到納米比亞時,他從農場買了一枚鴕鳥蛋,相當于二十個雞蛋那么大,絕對是蛋蛋中的戰斗機。關于鴕鳥蛋的吃法,幾個朋友展開了熱烈討論,有說做成煎蛋卷的,有說做成荷包蛋的,有說拿來做培根蛋的,居然還有人建議要生吃,立即遭到反對——這么大的蛋拿來生吃?能淹死你!辯論的結果是,大家都同意做成培根蛋,這時問題出現了:鴕鳥蛋的殼比石頭還硬,敲了半天也敲不碎。沒辦法,只能拿出鋸子,四個老爺們輪番上陣,像鋸木頭一樣,把鴕鳥蛋的上半部鋸開,然后把里面的蛋白蛋黃一股腦地倒進大鍋里。濃稠的蛋黃浮在蛋白中央,像個巨大的月亮,幾個人看得高興,忍不住“哦哦哦”地拍手喝彩,可真到了吃的時候就沒這么開心了,鴕鳥蛋太大了,味道又太濃了,四個人連這一個蛋都沒能吃完。即便如此,相信當他們結束旅程回到日本,甚至到了許多年后,這四個人依然會記得,在非洲的草原上,他們吃過一枚月亮那么大的鴕鳥蛋,“不過真的不好吃喔。”他們中的某個人摸著孫子的頭笑著告訴他。
要說怪異的食物,鴕鳥蛋還算不上。少年時讀英國博物學家威勒德#8226;普賴斯撰寫的《哈爾羅杰歷險記》,其中一冊里,兄弟倆來到珠峰底下,當地人做菜招待他們,其中一盤菜,不知是什么動物的肉,遠看像黑木炭,近看更像黑木炭,咬一口,肉里面有許多細小的骨頭。一問,當地人說這是“炸飛狐”。再問什么是飛狐,答曰:就是一種蝙蝠,因為它的翅膀伸展開后很像狐貍,所以叫飛狐。炸蝙蝠!當地人話音未落,就聽到了“哇哇”的嘔吐聲。其實也只是聽起來有點駭人聽聞,飛狐肉雖然看起來黑乎乎的像燒糊了的雞肉,里面細碎的骨頭也稍顯多了點,可是味道絕美——與別的蝙蝠不同,飛狐只吃水果,所以它的肉遠比雞肉鮮美,并且香氣濃郁。
說了半天都是別人的故事,我遍尋記憶,也沒找到點兒罕見的吃食能拿來分享的,倒是去大理旅游時喝過一種茶,很是特別。茶叫“苦瓜露”,薄薄的葉片上掛一層白霜,看起來像是發霉的樹葉。喝起來微苦,卻也不見別致之處。后來老板端來一杯白開水讓我喝,仰脖喝了一口,奇跡般地,絲絲縷縷的清涼香甜一點一點地在味蕾上綻放,滿口、滿心都是濃郁的甘甜芬芳。老板笑得像個哲學家:“沒有這杯白開水,又怎能品出這杯茶的味道呢?”因了這杯茶,即便沒有蒼山洱海,我也覺得沒有白去大理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