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是我的天使

一

遇見周浩是在我姑媽家兒子的喜宴上。那天，我與母親、周浩和他的父母坐同一桌。老媽和周浩的父母在單位里是很要好的同事，談起話來自然格外投機。老媽不愧是眾人公認的“快嘴婆”，幾句話就把話題扯到我身上：“我們家小偉啊天生就有一副好嗓子，唱出的歌簡直比百靈鳥還要動聽，而且那個調式、那種韻味像極了宋祖英。”

我低下頭抿著嘴偷笑，差點把正啃得津津有味的一塊雞翅吐出來。老媽不知何時也學會了吹牛皮，天知道我除了能勉強嚎出那首找不著曲調的《我是一匹來自北方的狼》之外，還從未敢在任何場合一展歌喉。

周浩的爸媽就那么輕易上了我媽的當，居然伸著脖子聽得津津有味。

“我們家小偉啊不僅歌唱得好，還能畫一手好畫呢，至今在市文化館美術展廳還保留有她的大作。”我不好意思地偷瞟了一眼大言不慚的老媽，難道她不曉得我拙劣的美術功底嗎？我的確在家中墻上隨處留有自己的“杰作”，但那根本不能成為藝術，只能算是我信手涂鴉的產物，而且我從不相信自己的那些“杰作”居然還能登美術展廳的大雅之堂。

老媽還在夸夸其談地替我吹噓，盡管我一再難為情地遞去目光，但她卻像沒看到一樣繼續把我捧上了天。望著周浩父母向我投來贊賞的眼神，我覺得臉熱熱的，只能把頭埋得更低。誰知周浩的媽媽夸我文靜秀氣，說就喜歡像我這樣羞澀而又才不外露的女孩子，甚至拉過我的手：“多好的姑娘啊，我若是將來能有這樣的好兒媳可真是命中注定的福氣。”

說這話時，我無意中一抬頭，就看見了一雙癡情的眼睛在注視著自己，正是周浩的眼睛。我發熱的臉泛起團團紅云，默默地低下頭去。當我再次抬起頭時，仍是和周浩目光碰在一起，那一瞬間，我的心弦倏地撥動了一下，因為我莫名地看到，周浩在朝著我笑的同時，眼角處有晶瑩閃爍的東西，居然是淚珠！

我不解，這個英俊帥氣的男人在一個情竇初開的女孩子面前，為什么會無端流淚呢？難道他是林黛玉型的，與生俱來一副多愁善感的心腸嗎？

二

周六，我從朋友家辦完事回來，不巧的是在公交車站遇到了一場突如其來的驟雨。被雨點冰雹拍得猝不及防的行人紛紛涌至車站避雨，小小傘棚下頓時人滿為患。由于身旁幾個喝得酒氣熏天的醉漢搖搖晃晃占了不少地方，我是一個很討厭醉鬼的人，就盡力往外靠以求遠離他們。誰知這下竟被人流擠到了傘棚最邊緣，風卷著雨水自然淋到了身上。雨中的我哆嗦得像一片秋日老樹上的殘葉，只能焦急地祈盼公交車快一點來到，否則我就變成落湯雞了。

就在我茫然無助之際，忽然覺得頭上一晴，竟有一把傘伸過來牢牢遮住了風雨。我抬頭看時，一個熟悉的面孔正朝我笑，同時傳過來一句溫暖的話：“用我的傘吧，你瘦弱的身子骨可是禁不起風雨考驗喲。”

眼前的男人正是周浩，他說也是出門辦事回來剛剛路過這里的，不過他有先見之明，收聽到天氣預報就帶了傘，果然免去了雨淋之虞。眼見這里越來越擁擠，周浩眉毛挑了挑，建議道：“我們不如去那邊的咖啡館里坐一坐吧？”望著這個一臉真誠的男人，對他早就傾心不已的我紅著臉點了點頭。

咖啡廳里是另一派溫馨、舒適的天地。橘紅色的光線，桌子上散發著幽香的百合花，還有耳畔響著的纏綿音樂，無不令人沉浸在美好的遐想中。我正細細品著先澀后甜的咖啡時，沒想到周浩語出驚人：“小偉，我喜歡你，做我的女朋友好嗎？”我的心霎時甜膩得直飄九天云霄之際，卻沒提防他的又一句話把我拽回到地面：“別介意喲，只要求你做我的臨時女友。”

我詫異地盯著周浩，他卻緩緩給我講出了一個故事。有一個女孩，和他青梅竹馬，他們一同念完了幼兒園、小學、中學，最后在大學期間自然戀愛了。兩年前女孩生日那天，他為她親手戴上了訂婚戒指，并攜她準備去照婚紗照，誰知一場意外的車禍使得女孩成了植物人。雖然在他的百般努力下，昏睡半年的女孩醒過來了，但卻完全失憶了……周浩說到這里，居然像個小孩子般哭了，他說自己已把那個女孩視作生命里的另一半，為了不讓父母整天焦慮，也為了抵擋那些上門提親的媒婆，祈求我能夠做他的臨時女友，直到他最心愛的那個女孩完全恢復記憶為止。

也許是一見鐘情的緣故，也許是這個男人在我眼里太完美了，總之，我開始扮演起一個特殊的角色。

雙方父母聽說我們戀愛的消息，都是喜上眉梢。周浩也果真恪守男友的職責，三天兩頭約我出去散步、喝咖啡、吃西餐。最快樂的日子莫過于周末了，我坐在周浩的自行車后座上，在下坡的時候，我會緊緊地環抱住他的腰。奇怪的是，這時我便會聞到一股淡淡的散發著男人體香的味道，這種感覺使我莫名其妙地眩暈，恍如前生就和這個男人相識。

周浩會帶我到海灘上，沐浴涼爽的風，我覺得愜意極了。而他也高興地和我追逐嬉鬧，疲乏了坐在巖石上，他的臉色則會變得沉重起來。我猜測也許他想起了以前的女友，如果是那個女孩，兩個心有靈犀的有情人面對蔚藍的大海，在浪花聲里纏綿細語，該是多么幸福啊。我的心忽而悲哀起來，自己有資格代替那個女孩接受周浩的愛撫嗎？當周浩發覺無聲垂淚的我才回過神來，輕輕捧起我的臉：“對不起，我想起了從前……”接著便有吻輕輕落下來，我沒有躲閃，羞澀地閉著眼接受了。

就在我們的戀愛表面上如火如荼進行著時，雙方父母簡直要樂暈了，居然張羅起訂婚的事宜。然而越是這樣，我的心就越沉重得不能自拔。

那天，我約周浩去了通宵影院。看著電影時，我透過暗淡的光線，發現周浩居然睡著了。大概是這個男人從身體到內心都太累的緣故吧，我這樣胡思亂想時，悲哀再次油然而生，畢竟這個男人不屬于我，也許他昨夜守在另一個女孩床邊徹夜未眠，悉心照料著她，渴望她能恢復記憶，與他繼續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我的淚水濡濕了衣襟，而周浩還是像小孩子般酣睡，嘴角現出一絲甜甜的笑，大約是在夢中正與心愛的前女友漫游于海灘上。我未等電影散場，就輕輕離去了。

在午夜寂寥無人的大街上，心亂如麻的我在霓虹燈下漫無目的地走著，直到恍惚間感到眼前紅燈一閃，身后一雙有力的手把我倏地拉回到斑馬線上，才聽到一陣急促刺耳的剎車聲。

“小偉，你怎么一個人出來了，也不注意前方的紅燈，多危險呀，幸虧我趕上來！”周浩嗔怪地說。我卻哭了起來，拳頭雨點般落到他身上：“周浩，我扮演的究竟是什么角色，是不是在走一條錯的路……”誰知他并不吃驚，認真一笑：“不，你是為了我而扮演一個光彩的角色，時間會證明你我所做的絕對沒有錯！”

三

我想我是個壞女孩，比灰姑娘的后媽還壞，居然由臨時女友要搖身變為周浩的未婚妻。是我從那個可憐的失憶女孩身邊搶走了周浩，因為在我的要求下，周浩竟然同意訂婚了，而且未來的新娘不是那個女孩，而是我。

在我生日那天，周浩與他的父母一起來了。我的父母自然以最熱情的方式招待他們，因為這一天非同尋常，也是我的訂婚喜日。

宴席上，雙方父母興致勃勃地聊著，而周浩也笑著遞過來生日禮物，是一本精致的鑲有照片的影集。我實在有些不解，他為什么要送這樣的禮物呢？

然而我翻開第一頁，就看到一群小朋友合影，那是周浩上幼兒園的畢業照。他激動地指著一個扎羊角辮的小女孩：“小偉，你猜猜這是誰？”我看了半天，雖然似曾相識，但恍如隔了一個世紀，只好搖搖頭。他好像極不甘心，又向后翻，在他的小學、初中、高中畢業照里，都指著同一個女孩渴盼地問：“小偉，你再猜猜？”

我的目光最終落在了周浩念大學時的一張照片上，他和一個女孩手挽著手站在合歡樹下。看著那個同我一模一樣有著陽光般笑臉的女孩，我忽然驚叫了一聲，大腦里電光火石猛地一閃，天旋地轉般的眩暈后，感到腦海居然出奇地清晰起來，仿佛是從昏昏沉沉的夢里驟然醒來一般，瞬間想起了許多東西。原來，照片里的那個女孩竟然就是眼前的我啊！

我驚異地抬起頭，發現所有人都含淚在笑，老媽更是喜得老淚縱橫：“小偉，你果真恢復了記憶嗎？要知道現在離你車禍出事那天，已經整整兩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