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悲鴻和齊白石,這兩位中國畫壇的巨匠,猶如雙子星座般永遠閃耀在藝術的天空,而他們之間的友誼,也成為一段佳話永遠在人間流傳。
齊白石原是木匠出身,并無什么學歷,但憑著自身的天賦和刻苦勤奮,不僅早具繪畫的高深造詣,且一枝獨秀不落古人窠臼,但在當時以模仿古人為能事的國畫界,他的處境十分尷尬,唯徐悲鴻對其畫作甚為贊嘆、敬佩。徐悲鴻于1929年由蔡元培推薦擔任北平藝術學院院長后,便親自登門拜訪這位既仰慕已久卻又素不相識的畫家,提出欲聘其為北平藝術學院教授的請求,但連去兩次均被齊白石婉言拒絕。徐悲鴻沒有灰心,又第三次登門敦請。67歲的老畫家被深深感動了,終于道出顧慮:自己從沒有進過洋學堂,連小學都沒有教過又如何能教大學?若遇上學生調皮搗蛋,自己這把年紀,恐怕摔個跟斗就爬不起來了……徐悲鴻便告之:他無須講課,只要在課堂上給學生們作畫示范就行,自己一定在旁陪其上課。這樣,齊白石才答應一試。
次日清晨,徐悲鴻親自坐了馬車來恭請,學生們站在校門前以熱烈的掌聲來迎接老畫家到校任教。齊白石即登室當場作畫,學生們都在一旁仔細觀摩。畫完后,在徐悲鴻的引導下,齊白石與學生們展開了親切的漫談。這堂課上得生動有趣,學生們、徐悲鴻以及齊白石自己都覺得很滿意。課后,徐悲鴻又親自送齊白石回家。臨別時,老畫家激動地說:“徐先生,你真好,我以后可以在大學教書了,我應當拜謝你。”說著便雙膝下屈,欲對才34歲的晚輩徐悲鴻行大禮,徐慌忙扶住他,不由熱淚盈眶……兩位畫壇大師,就這樣開始了他們終生不渝的友誼。
當時的北平畫壇,觀念極為落后,徐悲鴻欲革新中國畫的主張,遭到保守派的激烈反對,就連聘齊白石為教授之舉,也成為眾矢之的遭到非議。“齊木匠居然也來當教授了!”流言蜚語,誹謗刁難,一時俱發,使他深感孤掌難鳴,只好辭去院長職務拂袖而去,南下滬寧。臨行時,他去辭行,齊白石當場畫了幅《月下尋歸圖》相贈,并在畫上題詩曰:“草廬三顧不容辭,何況雕蟲老畫師。海上清風明月滿, 杖藜扶夢訪徐熙(徐熙是南唐著名畫家,齊以其喻悲鴻)。”在他孤立無援的時候,徐悲鴻卻敢于支持和贊揚他,又怎能不使他充滿了深深的感激之情呢?
徐悲鴻南下后,和齊白石書信往返不絕。當時,齊白石尚未正式出過畫集,只是自費印了200本畫冊贈親友。為了擴大齊白石的藝術影響,徐悲鴻便向中華書局推薦,并自任編輯親寫序言,終使齊白石的第一部畫集正式出版。齊白石收到自己的畫集和稿酬時,無比喜悅和激動。替其出畫集不但不要他的錢,反而寄錢來的義舉,使老人又一次被深深感動了……
抗戰時,齊白石因年邁不得不留在淪陷了的北平,在日偽的壓迫下過著深居簡出的清貧生活。而徐悲鴻卻在1938—1942年間,多次赴南洋、印度舉辦個人畫展,每到一地都引起巨大反響,受到華僑及當地人民的熱烈歡迎,人們都爭相購買他的畫作,所得巨款,他都全部捐獻給祖國以救濟難民,自己不但分文不取,連往返路費都是自己出的。歸國后,他一直在重慶中央大學藝術系任教。由于戰火紛飛,他與齊白石已不能再書信往來了,但他卻寫了許多懷念舊友的詩篇,如:“烽煙滿地動干戈,縹渺湘靈意若何。最是系情回首望,秋風裊裊洞庭波。”“亂離阻我不相見,屈指翁年已八旬,猶是壯年時盛氣,必當八十始為春。”……抗戰勝利后,徐悲鴻急從重慶致信齊白石,很快便收到回信。齊白石在信中滿懷深情地寫道:“生我者父母,知我者君也!”不久,徐悲鴻回到北平,立即去拜訪齊白石,分離17年后,故友重逢,兩人不禁悲喜交集。不久,徐悲鴻就任北平藝專校長后,便立即聘請齊白石擔任該校名譽教授,并相互來往密切,常在一起作畫、長談,他們之間的友誼更深厚了。
1948年,平津戰役打響,北平的國民黨要員紛紛逃離。臨近北平解放前夕,南苑機場被炮火封鎖,國民黨政府在東單廣場搶修起臨時機場,派飛機來將一些著名專家及其家屬接走,徐悲鴻也在此名列中,但他堅決拒絕去南京。不久,田漢潛入北平,向他轉達了毛澤東和周恩來對他的希望:“在任何情況下都不要離開北平,并盡可能在文化界多為黨做些工作。”聽后他非常激動,次日便去看望年近九旬的齊白石。這時,有人向老人造遙說:共產黨有個黑名單,進城后便要把這批名單上的有錢人都殺掉,他已是單上有名……。但徐悲鴻告訴他,北平很可能會和平解放。萬一城內出現混亂便會來接老人去北平藝專,護校的學生可保護其安全;共產黨對所有對文化有貢獻的人都很尊重,自己也堅決不走!齊白石老人一向最信任徐悲鴻,聽他這么一說,疑慮頓消,臉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后來,他們共同迎來了北平的解放,也迎來了他們晚年在藝術上大放異彩的春天。
這兩位藝術大師,一生就是如此風雨同舟、相互關切、相互敬重,以他們熠熠生輝的人性之美和人情之美,譜寫了一曲人世真摯友情的贊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