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藤博文和山縣有朋這些明治維新的元勛們在大浪淘沙的時代闖出來,不僅成就了一份偉業,還為國家制定了能夠持久的游戲規則。
政治家和官僚是天生的對頭,因為這兩個集團所爭奪的是最有誘惑力的權力。政治家代表的是立法權,而官僚們代表的是行政權,日本的近代史就是一部政治家和官僚的斗爭史。
從理論上來說,立法權在三權分立的民主國家里應該是最大的權力,因為沒有法律就不能干事,原來能干的事也能使用法律的手段來禁止,看起來是執掌著立法權的政治家們權力最大。但實際上權力最大的是掌握了行政權的那些官僚們,因為無論政治家們制定了怎樣的法律,最終解釋和實施這些法律的卻是那些官僚們。
所以政治家們永遠在企圖削減官僚們手中的權力和控制官僚,但官僚們也在不惜一切地捍衛自己的利益,這幾乎是一幅永遠的圖畫,要維持文官系統的穩定就必須把政治家可能對文官系統施加的影響減少到最低限度。
當時日本的內閣一直是政黨內閣和超然內閣在輪換,也就成天在扯這種皮,但是負責解釋明治憲法的樞密院的姿態還一直是傾向于官僚,所以無論政黨方面如何進攻,戰果也就停留在各省新設政務次官和參與官這些政治家職位,還是無法染指真正的官僚職位。
現在世界各國的公務員法規對于公務員的處分都有很嚴格的規定,基本精神就是“公務員無過失不受處分”的原則,這條原則看起來有助長公務員明哲保身和不求上進的嫌疑,但實際上這條原則的法規是很積極的,它和禁止對公務員進行政治任用的法規是互相補充的一對,缺一不可。這條規定堵塞了政黨對公務員能夠施加政治壓力的可能,這樣可以保證公務員不會向權力屈服。
山縣有朋搞的《文官分限令》主要就是規定了如何處罰文官。對文官的處罰包括免官、退官和休職等手段,但這個法令在規定官吏休職的時候有這么看起來莫名其妙的一條:“官廳可以根據自己的判斷決定是否責令文官休職”,同時還規定了高等官休職兩年、奏任官休職一年之后就算退官。
這兩條規定的由來很有趣,那是山縣有朋準備用來在什么時候精兵簡政裁員時用的,但是后來莫名其妙地被人挪用來搞“一朝天子一朝臣”的把戲了。
《文官分限令》里的這兩條被人惡意利用的漏洞幾乎撼動了日本帝國的文官制度,對日本歷史的進程產生了不可估量的影響。
本來在規定奏任官必須經高文考試選拔以及禁止政治任命高等官以后,各政黨無法在文官系統里直接安插自己的人了。既然打不進來,就拉出去,各政黨采取了在官僚中尋找和培養自己派系的方法,也就是用這個“休職”的方法來炒自己所不喜歡的人的魷魚,再把這個位置換給自己更喜歡的人。
這種做法在大正末年和昭和初年,也就是上世紀20年代的時候尤為流行,因為那時候是立憲政友會和立憲民政黨兩大政黨輪流坐莊。兩黨制并不是什么壞事,英國和美國都是兩黨制,但當時日本的憲政友會和立憲民政黨這兩大政黨只是爭權奪利的幫派組織,不但沒有治國安邦的良策,甚至可能根本就沒有想過去治國安邦。
新內閣組成之后當然所有的大臣都換了新人,但同時各省的大部分局長,大部分縣知事(那時日本的縣知事不像現在是民選官員,而是內務省從官僚中任命的)也換了人,換上一批和自己政黨走得近的人,最有名的是1930年政友會系統的犬養毅內閣上臺之后,一下子就換下來了35個知事。有些鬧得厲害的縣居然連警察局里巡查都全部換人,這樣就制造出了一批官僚浪人。
受這種做法沖擊最大的是內務省?,F在內務省已經沒有了,因為麥克阿瑟認為日本的內務官僚們是和軍國主義合作的最好的一批人,所以干脆把這個省都拆散了。戰前日本的內務省非常大,大到了現在無法想象的地步,包括現在的厚生勞動省、國土交通省、警察廳、總務省和國家公安委員會(1938年的時候內務省衛生和社會局獨立出去成了厚生省)。內務省最狠的是掌管著各縣知事和警察總監的任命權力,實際上也就掌管了日本所有的地方政府,所以掌權的政黨要不斷地反復清洗內務省。(摘自《世界博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