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
俞瑾之一睜開眼便瞧見燭火輝煌,身下一片滑膩,鼻端芬芳馥郁。她怔了一怔——不是和閨蜜聚餐嗎?她不過就是喝了幾口啤酒而已,何至于和人滾上了床?
大驚之下,理智潰不成軍,她看都不看一眼男人的臉,只盯著地上散亂的衣衫,手腳并用地想爬下床去。
嘶!驚慌之下,俞瑾之沒有發覺兩人的長發糾纏在一起,一個猛烈的動作,頭皮被扯得生疼疼得她眼淚飆了出來。
一只白皙纖長的手伸了過來+動作輕柔地替她解開發結“我便知道,余小姐不是心甘情愿地娶我的。畢竟我出身商賈之家又是庶子?!?/p>
耳畔一聲幽幽的嘆息,叫俞瑾之恍惚地轉過頭去。
因酒意與淚意尚未散去所以她看不清那人面部的輪廓只見一雙清冷透亮的眼睛。四目相對,俞瑾之只覺得腦海中某根弦啪的一聲斷了,胸腔中有股沖動以燎原之勢蔓延開去。
她想她真是喝醉了,否則怎么會被一雙眼睛迷成這樣呢?
“只是,既是不愿,又何苦去云家提親呢?”男人緩緩地訴說著磁性的嗓音如羽毛般一下下地撩撥著俞瑾之的心。
“提……提親?”她無意識地重復道。
“女娶男嫁,本是天經地義的事情。不過如果瑾之小姐不愿意,也不用勉強自己,藻暉不是那種死纏爛打之人?!?/p>
啪!俞瑾之手腳發軟,下巴重重地磕在男人堅實的胸膛上。媽啊,春夢不說,竟然還是個穿越到女尊國度的春夢,最奇妙的是這女主還和自己同名同姓!只是做春夢還會有這么真實的疼痛感嗎?然而酒精麻痹了她的腦神經,一時間無法為眼前的景象找出更合理的解釋。男人的面龐近在眼前,膚質好得看不見毛孔,她如同受到蠱惑一般,伸出手去描摹他的臉部輪廓。嗯,手感真好,只是為何眼中要有那樣的哀傷呢?
歪著頭,俞瑾之決定配合春夢的劇情演下去:“你以前見過我嗎?為什么愿意嫁給我呢?”
云藻暉薄唇略彎:“那日我奉母命,去給花間樓的公子送胭脂水粉,今年應試的舉子齊聚一堂,無不癡迷地盯著獻舞的明月公子。只有你,擊著琉璃樽,放聲高歌,唱的是,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我當時便想,這個世界,當真有這樣的女子嗎?若能嫁給說出這話的女子我也不枉此生了吧。想不到,你竟真會來云家提親?!?/p>
“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俞瑾之仿佛想起自己和閨蜜笑鬧成一團的景象激動時確實嚎了這一句,一瞬間有種時空錯亂的感覺。
云藻暉緩緩地垂下眼簾,說:“我想,余小姐的一心人,自該風華絕代,絕不是我這樣的人?!彼囊暰€落到她裸露的手腕上,有些愣怔。
“嗯,你這樣的人,又是什么樣的人呢?”見他盯著自己手腕上一道淺淺的月牙狀傷疤俞瑾之不在意地甩了甩手,應該有傷藥可以祛疤吧?
“出生市井,行為不檢,出入煙花之地,身高體長,全無男子該有的嬌柔。”說著,他收回視線,嘴角浮起苦澀的笑意,“你或許早有傾心之人了吧。”
俞瑾之根本沒有從那道疤聯想到齒印,她只是情不自禁地按住了他的嘴唇:“誰說的,你這樣才是我喜歡的類型,我才不喜歡妖里妖氣的那款呢!”想到一個男人捏著蘭花指扭著纖腰款款而來,她便打了個哆嗦。
“你說的可是真的?”空寂的眸子驀然一亮,像是瞬間被某種情緒填滿,原本清冷的感覺也被暖意取代。
“嗯。”她有些惱意地一口咬住他胸前的茱萸,滿意地感受他的戰栗,耳鬢廝磨,享受身下傳來的吸氣聲,良久,才松開了他,“你這是懷疑我的誠意嗎?”
不知為何,即便只是在夢中,她也不想看到那雙美麗的眸子染上哀傷。既然只是夢那從了他的心愿,好好兒地疼惜他一番又有何妨?嗯,男女顛倒的感覺還真有些難以言說。
喜帳緩緩地降下,一夜風月無邊。
看著身邊人沉睡的容顏,云藻暉一遍又一遍地摩挲著她的手腕,徹夜不能入眠。
PAR?
大周,元帝三十七年。秋高氣爽,俞瑾之雙手斂于袖中,目不斜視,跟著進宮覲見的隊伍一步步緩慢移動。她面上平靜,心里卻是一片驚濤駭浪。
早上一睜開眼,發現自己還是身處古色古香的屋子里窗上的大紅喜字艷得刺眼,她就知道事情大條了。
待那一夜溫存的男人替她披衣束發后,口稱:“妻主今天是殿試的日子,雖說陛下寵幸俞家,畢竟是天威難測。如今母親大人不在京中,還請妻主收斂一二,莫要觸怒陛下?!彼呀涍B吐槽的力氣都沒有了。
震驚、迷茫、絕望奔騰的情緒差點將她擊垮,幸好有雙溫暖的手一直支持著她,有雙明亮的眸子堅定地望著她。多虧這位新婚的夫君,她的理智才恢復過來。
借著梳洗和吃早餐的時間,她勉為其難地接受了穿越的事實,還從夫君、小廝、丫鬟等人口中挖出了不少信息。這身體的母親是個將軍,目前正在戍邊,而這身體的原主被稱為“京城四害”之一,為人伶俐,小聰明無數,卻是不干正事,整日游手好閑,花天酒地。待知道了這身體的主人的一干豐功偉績之后,她確信,前任也是個穿越的。
想她俞瑾之一向奉公守法,膽子小得連恐怖片都不敢看,事已至此還有什么辦法呢?不想被當成妖怪燒死,就只有繼續裝下去了!
幸好,這身體雖然沒有保留前身的記憶,卻保留了大部分的本能,譬如說話口音、筆跡等等,讓她不容易那么露餡兒。
“俞探花,你有什么看法?
威嚴的問話從頭頂響起,俞瑾之茫然地抬起頭來:“啊?”元帝身材豐腴,只是臉色有些過于蒼白,嘴唇烏青,看起來總有些陰森森的感覺。
見她失態,身側一同參與殿試的舉子都低頭掩飾自個兒幸災樂禍的神色。由此可見,前身的行為品性有多天怒人怨
元帝面上閃過一絲失望:“俞探花,朕問你可愿去郢州做縣令?
做官?不要啊,她這樣白目的人,一進官場肯定連骨頭都剩不下啊!為了小命著想,俞瑾之硬著頭皮開口道:“陛下,學生自知能力不足,做不好一方父母官還請陛下允許學生在京城領個閑職多學習學習為人處事才好為國效力?!?/p>
“你愿留在京城,”元帝死氣沉沉的眸子驀然一亮“好,好!你說說,你想領個什么樣的閑職?”
俞瑾之做了幾年語文老師,各類名詞在腦海中溜了一圈,她有些不確定地試探道:“翰林院編修?”
“朕準了?!?/p>
俞瑾之很是疑惑,為什么元帝看起來對她這個決定很是開懷呢?
“眾卿無事便可退下,俞探花隨朕來書房?!?/p>
元帝一句話又讓俞瑾之的心提了起來。
惴惴不安地來到御書房,她才發覺元帝早支開了其他人,偌大的屋子里只有她們君臣二人。元帝緩緩地開口,回聲空曠;“瑾之,我命你娶云家之子,雖沒明說,可你應該知道我想要的是云家的財勢和人脈。只有娶嫡子云瞻月才能達成目的,你卻偏偏娶了庶子云藻暉。你就這么不愿為朕分憂嗎?”
天啊!她不過是一個小小的將軍之女,婚姻大事還要皇帝操心嗎,額頭上直冒冷汗,俞瑾之雙膝一軟,跪了下去。對事情一無所知的她根本說不出一句辯解的話來。
元帝擺了擺手,說:“罷了罷了,聯早該知道你是心性如此喜歡上了就不顧一切,當年你爹也是一看來你也認識到了自己的錯誤,否則也不會愿意留在京城。這件事就此作罷吧,朕會另外尋找機會的?!?/p>
之后元帝又說了很多,俞瑾之偶爾答一兩句,總覺得兩人是在雞同鴨講,偏偏元帝看起來還挺滿意。
渾渾噩噩地回到將軍府,她才明白了一點——前身用自己的婚姻作為交換,娶元帝指定的人,換永遠離開京城,卻不知為何臨時變卦該娶嫡子云瞻月的,最終卻娶了庶子云藻暉。
“妻主回來了?!痹圃鍟煄е鴾貪櫟男θ萦顺鰜?。他的身形挺拔如竹,比高挑的她還高出了半個頭,家里開著脂粉鋪子,卻從不學這個世界的其他男人那樣涂脂抹粉。
俞瑾之神情復雜地看著他這就是那讓原身摯愛到不惜違逆皇帝的男人嗎,總覺得有種自己是替身的感覺,她挫敗地嘆了口氣。
竟有些摸不清,對他的好感是出于自己的本意還是受原身執念所影響。
PAR?3
京城第一銷金窟花間樓。
輕紗飛揚,鶯聲燕語,脂膩香滑。
尚書之女賀蘭昭攬著美人香肩,醉眼迷蒙向俞瑾之舉起了黃金杯 ;“我們‘京城四杰’也好久沒聚了吧?瑾之,你也太不厚道了,見色忘友啊,娶了夫君就像變了個人似的,也不怕人笑話你是夫管嚴。不過我還真有點好奇,那云公子生得有多國色天香,才將你迷得如此神魂顛倒?!彼齽傉f完,便引起了一片附和哄笑。
俞瑾之與她碰杯,淺淺地啜了口清酒。元帝再沒有單獨地召見過她,像是完全遺忘了她這號人物,可是她心底的疑惑與不安卻越來越強烈。她與云藻暉在外人看來也是鶼鰈情深,她越來越享受有對方陪伴的感覺。有時僅僅是一個動作、一個眼神,她都感覺自己全身暖融融的,似乎就要融化成一攤水了。然而,獨處的時候,她又會覺得與他在一起的日子是那么的不真實,像是輕輕一碰就會碎裂似的。
云藻暉什么都好,只是情緒太過內斂。有時候她明明覺得他不高興了,轉身詢問,他卻只是回以一個溫暖的笑容。從未領略過的患得患失讓她煩躁不已,所以今日才答應了賀蘭昭她們的邀約。
想不到,美男如云,她竟沒有一個看得進眼的,滿腦子都是云藻暉。他的淺笑,他的眼神,他如竹挺拔的身姿他不疾不徐的磁性嗓音,還有夜間的迷亂與喘息…甚至連她一直詬病的悶騷,也在這唧唧喳喳的調笑聲的襯托下變得可愛起來。
不行,她需要冷靜。重重地放下酒杯,她借口內急溜至后院吹風。
漫天星辰,月色凄迷,她深吸一口氣,卻不想柱子后伸出一雙有力的手將她扯了過去。
暗處,只見一雙流光溢彩的鳳眸上挑:“俞瑾之我說過,不論你用什么手段,我都不會讓你娶到我的。”
冷意凜然,傲氣逼人,男人衣角上用銀線繡成的一彎新月泛著粼粼的光澤。
“明月公子,”她脫口而出。
“我還是喜歡你叫我云瞻月。女人,男人并非你以為的那樣,獻出了身就一定要獻出心。怎樣,掀開蓋頭的時候是不是大吃一驚呢,你沒有想到我會換了庚帖,讓你娶他人為夫吧?不過,我倒沒想到你說‘高中頭甲三元’的話居然不是空口吹牛,你真為我得了個探花。”他的手捏得她的肩骨生疼,眼中光芒跳動,像是著迷地欣賞著她的失態。
俞瑾之眨了眨眼;“你是說我以前喜歡的是你,想娶的也是你?”掀開蓋頭的時候?掀蓋頭的不是她啊,她哪知道前身的心情啊。
“女人,如果你再刻意裝傻,我可會瞧不起你的哦?!弊旖巧蠐P,妖嬈笑花于暗夜綻開,然而注意到她纏著繃帶的手腕,他的面色陡然變得鐵青,“這是什么?”
俞瑾之猛地推開了他,眉目舒展:“哦,不過是道怎么都去不了的傷疤,有礙觀瞻,我就將它包了起來。多謝你告訴我這些?!倍溉恢狼吧韾凵系牟⒉皇撬詾榈哪莻€人,自己的感情完完全全地發自本心,她的心情飛揚,至于云瞻月怎么變成了花間樓的花魁公子,她根本沒有興趣知道。
云瞻月根本沒有想到她會突然掙開他,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她一路小跑著消失在夜色里??粗约嚎帐幨幍恼菩?,他背靠冷冰冰的石墻,頹然滑下。女人,便是這樣喜新厭舊嗎?
本是一心想甩開這個糾纏不休的女人,卻不想,在臺上看到她心不在焉的樣子時會覺得心臟刺痛,甚至不管不顧地追出來截住了她。
閉上眼睛,云瞻月緊握的雙手隱隱地有殷紅的血流下。當初是你要他在手腕上咬出那么一道傷口說是無論世事如何變遷,你都不會將他忘記的。猶記當時新傷口鮮血淋漓,如今那愛的印記竟成了有礙觀瞻?是他傻,是他傻啊!
俞府主屋,云藻暉表情空白,定定地看著燭火。打發小廝睡下后,他便這樣坐了一個時辰,然而等候的那人始終沒有回來。
燭火似是有些暗了,他站起身,拿起桌上的剪子。陡然一陣風吹來,那燭火跳了跳,他被人從身后環住,耳畔是溫熱的呼吸:“我幫你剪吧?!?/p>
俞瑾之踮起腳,將下巴擱在他寬厚的肩膀上,握住他執剪子的手,心里漲得滿滿的。
俞老將軍崇尚節儉,即便不在京,也不許俞瑾之雇傭太多的下人。她踏著月色穿行在俞府,遠遠地看到那一盞為她而留的溫暖的燭火忽然就想通了。
穿越有什么關系?將軍之女有什么關系?云家的圖謀有什么關系?前身捅下的婁子又有什么關系?重要的是,她遇上了他,即便明天不知道會怎樣,她也可以謹守著這些點點滴滴的回憶。
“阿藻,不管將來發生什么事,我們就這樣相伴到老可好?我不想要黃金美玉,不想要高官厚祿,只要天天吃到你做的飯菜就夠了?!币Я艘簧揍劧垢?,她瞇眼夸張地嘆氣,“真鮮。阿藻真是好心思,一直為我留著晚飯,還是熱的呢。”
云藻暉雙眸亮得似乎能照亮整片天空千言萬語只匯成一個“好”字。
相約白首,無悔無憾。
PAR?4
時已入冬,翰林院的老少女人圍著爐火校對書稿。好不容易熬到下班,俞瑾之放下毛筆,伸了個懶腰,疾步往院門走去。
有同僚看到,免不了又是一陣打趣:“俞編修與夫君真好,看你又歸心似箭了?!?/p>
俞瑾之微笑以對,角落里卻傳來陰陽怪氣的腔調;“你們還不知道吧?尚書小姐老有事沒事地往俞府跑,那云公子一個人在家,還不知道會出什么事,說不定……”
俞瑾之神色一冷揪住了那人的衣襟:
“你說什么?”她不愛惹事,卻極為護短,容不得旁人說自己家人一句不對。
那人卻是嘴硬,梗著脖子道:“說就說,稅怕你不成!誰不知道那云家庶子出嫁前行為就有失檢點啊,敢做還怕人說嗎?有本事你去找爬你家墻頭的賀蘭昭啊,拿我出氣做什么?
俞瑾之隨手拿起一方硯臺,潑了那人一臉墨汁:“你再說啊!要是被我聽見賀蘭昭侮辱我家夫君,我一樣揍她-現在我可只聽見你一個人在說閑話!”穿越過來就一直夾著尾巴做人,心里早憋了不少委屈,這人的話瞬間引燃了她的怒火。
有人拉住了她的胳膊,勸道:“俞編修,慎言!賀蘭尚書老來得女,對賀蘭昭這個獨女寵得那是沒法沒邊,要是被她聽到,只怕明日早朝就要參你一本了?!?/p>
俞瑾之猶不解氣,卻聽宮人一聲高唱;“俞編修陛下召見!”她只得恨恨地松開那造謠之人,理了理衣袍,走了幾步,卻又瞪了那人一眼,“下次再聽見你亂說話,我就直接砸爛你的腦門兒!”見那人驚恐地瞪大眼縮了縮脖子她才滿意地收回視線,跟上宮人的腳步。
卻不想,面完圣跨出御書房之后,她的心境會大不相同。俞瑾之腳步沉重,走到俞府門口,卻見一角艷麗的紫色衣袍。
她苦笑著嘆了口氣。不久之前皇帝說:“朕要你陪朕演一出好戲。云家偽裝了這么多年,終于忍不住了?!?/p>
夜色沉寂,屋中一如既往地亮著的那抹橙色卻再也不能為她驅散一絲心底的陰霾。
推開房門,等待她的是清俊的夫君和一桌豐盛的菜色。
云藻暉言笑晏晏,為她斟了一杯酒。她就著他的手將琥珀色的液體一飲而盡,眉眼彎彎,眼中卻沒有溫度:“阿藻,將我和賀蘭昭同時迷住這滋味很是美妙吧?是不是無論哪個世界,男人都控制不住自己的下半身呢?”她曾經在心底發過誓,對待他就要像他對待自己那樣,小心翼翼地守護著,不讓他受到一點傷害,可是此刻,說著惡毒的話,她竟感覺到一絲痛快。
你怎么可以與另一人顛鸞倒鳳呢,你怎么可以在她面前假裝若無其事?
啪的一聲,酒盞落地,濺成一地碎瓷云藻暉的面色刷的一下變成慘白。他試圖上前扶住她顫抖的身軀,卻被猛地推倒在地。起身欲再靠近而不敢,他雙唇張張合合,卻是說不出一個字來。
“我知道酒里有毒,”慘然一笑,“可惜只要是你斟的,我便無論如何都要喝下。只因我說過這一生的幸福就是天天可以吃上你準備的酒菜。阿藻你對我的好都是演戲嗎?你真的愛上了那個賀蘭昭,甚至不惜要我死嗎?她待你,比我待你更好嗎?”
元帝遞給她的密卷上清楚地寫著:“云藻暉與賀蘭昭勾搭成奸,擬在酒中下毒毒死其妻俞瑾之。
那時她尚存一絲僥幸的心理,期待元帝的探子出錯,可是腹中的絞痛打碎了她最后的幻想,“你知道嗎今日在翰林院有個家伙說你和賀蘭昭”我還怒斥她造謠,想不到所有人都將俞府的事看得清清楚楚,只有我自欺欺人地以為幸福!”氣血翻涌,眼前的景象開始變得模糊,然而視線里他那雙令自己著迷的眸子卻越來越清晰。你不是得償所愿了嗎?為何還要露出這種眼神?
事已至此,她竟還會為他眼中的哀傷心疼,俞瑾之在心中苦笑不已。她再也支撐不住自己搖晃的身軀,一頭栽倒下去。
云藻暉伸出雙臂,接住了她,讓她枕在自己的雙膝上他的瞳孔在她微弱的呼吸聲中失去焦距,“瑾之……我從沒有想過要害你的性命。”
他溫熱的指腹不住地摩挲著她面上蜿蜒的淚痕和嘴角沁出的黑血,在看到她譏誚地揚起嘴角時,一向溫和的面具碎裂他望著虛無的某處不知是說給她聽,還是說給自己聽;“大哥說這是迷藥他讓我把你迷倒,他說他會帶你遠走高飛,找個沒有人知道的地方,安然平淡地生活到老。他說這是你的愿望。你我知道你愛的不是我是大哥;你想娶的也不是我是大哥。我們初見的那個夜晚,你不看明月公子是因為他的身影早住在了你心里,甚至,他還在你手腕上留下了永不可磨滅的齒印見證你們的愛情,你同我在一起不過是逢場作戲罷了。我已是這么的不幸早就生無可戀,我只是希望,我最在乎的你,我深愛的你能夠得到幸福。我爹說過,愛是成全,不是占有。我不怪你,真的我一點也不怪你為了查探云家的秘密而故意接近我。你
你的血怎么越流越多?大哥說是迷藥他不會騙我的!不會的!”
傻瓜你信別人的話做什么?真情還是假意,應該問她不是嗎?穿越前她就最恨三心二意的男人,換了個世界立場顛倒,但她絕不允許自己在男女感情上玩什么逢場作戲、言不由衷的游戲。
什么破齒印,難道前身是《倚天屠龍記》的粉絲把自己當成張無忌了嗎?
俞瑾之雙目緊閉漸漸地呼吸也越來越弱,卻將他的話一字不落地聽入耳中。嘴角忍不住上揚,她想說第一次聽到你說這么多話。沒關系我們還有很長的日子可以去解除一切誤會。然而一張開口,卻是噴了滿嘴的血。
最后一個念頭是,如果她沒有自作聰明,而是按前身計劃的那樣,帶著自己的夫君遠走高飛,他和她是不是就能自首偕老,得一個完滿的結局呢?
云藻暉顫顫巍巍地將手指遞到她的鼻端下——沒有呼吸。他表情一片空白跌倒在冰冷的地板上。
后背重重地撞在桌腿上,杯盤狼藉,云藻暉只是默默地抱住她的身軀,雙目干涸,竟流不出淚來。
PAR?5
黑暗中,俞瑾之好像聽到有人在耳旁碎碎念:“本事越大,就被皇帝利用得越徹底,我寧愿一事無成,讓皇帝失望,好遠遠地逃開……
“云瞻月,我并非你以為的那樣敗絮其中,如果你不信,我便為你考個功名如何?”
“云瞻月不要逃,我會帶你離開這里。什么狗屁家族使命,忠孝仁義,我俞瑾之從不放在眼里!我就是我,你也只是你,你休想進宮,我絕不會讓皇帝看到你的!”
她眼前逐漸浮現出一個半透明的人影。她微微地動了動嘴唇,試探道:“你是我的前身嗎?”
模糊的身影沒有回答,只是越飄越遠,逐漸飄散。她著急地追去,卻是一腳踏空……
“陛下,俞編修醒了!”
睜開眼睛,俞瑾之看到的是一襲明黃,按按小腹,竟完全沒有疼痛的感覺了,她掀開被子,半跪于地:“謝陛下賜藥?!?/p>
那日回府前,她就吞下了元帝賞賜的一顆據說可解百毒的靈藥,代價是發生化學作用時她會陷入假死狀態。
元帝輕扯嘴角:“起來吧。俞家自大周開國就輔佐皇室,忠心毋容置疑,區區一顆藥丸,也是你該得的。云家不懷好意,企圖挑起賀蘭尚書與俞將軍的不合,剪除朕的左膀右臂,打的倒是好算盤啊!”
“什么?云藻暉和賀蘭昭……他是為了云家?”本以為自己的靈魂來自另一個世界該拿得起放得下,誰知事到臨頭,僅僅是念到他的名字也是滿心的苦澀。雖然只相處了幾個月,可是她自認很是了解云藻暉的性格,早猜到他下藥是有苦衷的,卻不料……說到底悲劇的發生還是因為她不夠關心他。如果她早些發現他的不對,早些解決云家的麻煩……
元帝起了疑惑:“這些事你不早就知道嗎?云家是東夷派來的探子,潛伏京城數十年,經營人脈就是為了有朝一日里應外合滅我大周。云藻暉身為庶子,父子倆都不受云家家主云曦重視。他為了得到云曦的認可,這次是自己請命勾引你和賀蘭昭,讓你和賀蘭昭反目成仇,再迷惑賀蘭昭殺了你這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好讓俞將軍承受喪女之痛無力征戰,更想讓朕砍了賀蘭昭引起賀蘭尚書的不滿,一舉鏟除本朝兩股勢力。你莫不是演戲演久了,真以為自己與那云藻暉伉儷情深?”
俞瑾之瞠目結舌地道:“臣昏迷太久,腦子不甚清醒。”蒼天啊,她教的是語文,可不是政治,這些陰謀陽謀,她看小說時還能看得津津有味,但落到自己身上,就只剩下毛骨悚然了?;实鄣脑?,她根本不敢盡信。
“罷了,你昏迷多日,是朕太過心急。你既然不再掩藏自己的才華,甘愿留在京城,一定是做好了全力輔佐聯的準備了。對了,云瞻月千方百計地想入宮,甚至收買朕的寵臣攛掇聯去花間樓,瑾之你說,朕該不該遂了他的心愿呢?”元帝深深地注視著她。
俞瑾之低頭,斂去眼中的情緒,說:“陛下英明,自有決斷?!?/p>
元帝蒼白的臉上浮起淡淡的笑容:“朕不識路。瑾之你便易容一番,領朕去視察視察民情,如何?”
“是?!庇徼砻婀Ь矗瑑刃膮s奔騰不止,你說你去青樓便去好了,干嗎要帶上我啊?
元帝嘴角的笑容意味深長:“聯想去看看能將瑾之迷到不惜違抗朕、設計朕的男子,生得如何模樣?!?/p>
俞瑾之愕然地抬起頭來。那些她在昏迷中剛剛才知道的事情,元帝竟然全部知曉,前身的全部謀劃,竟然逃不過封建帝王的一雙眼睛!
“可惜,那云瞻月竟然辜負了你的一片深情,親手將他的庶弟推入你的懷中。不過幸好他這樣做了,你才留在了京城。若你當真如愿帶他離京,恐怕早在路上就遇到劫匪丟了性命,俞將軍也要白發人送黑發人了。”蒼白如鬼的臉上,笑容陰險。
俞瑾之背上的冷汗早已濕透重衣。她是穿越者,不是神,連看似精明的前身也不過是被元帝玩弄于股掌之間,她如何做才能得償所愿呢?
元帝輕咳一聲,像是欣賞夠了她的恐懼:“聯知道你不想再見那個蛇蝎男子,不如這樣吧朕不用你跟去花間樓了。你可以去俞府看看自己的葬禮,見見你那好夫君。再過幾日,他怕就要成為階下囚了。朕說這些,只是想讓你記住自己的身份。瑾之你是朕看著長大的該不會忘記‘忠’字怎么寫吧?”
“臣,不敢?!?/p>
俞府,黑魆魆的棺木擺在靈堂上。云藻暉雙目通紅,他啞著聲音,—遍又—遍地重復道:“云瞻月,你騙我,你騙我……”
雙手緊握成拳,一拳拳地砸在冰冷的地板上,卻是無聲。云藻暉的雙手早已鮮血淋漓,他卻似乎毫不自知。身體上的疼痛與內心撕裂般的痛楚相比,太微不足道了。
隱在暗處的俞瑾之輕嘆一聲,轉身就走。她不能讓元帝發現自己對云藻暉的真正感情,否則不過是多一個犧牲者罷了。她一向溫和有禮,想不到自己會有如此憎惡一個人的時候,她恨不得將那視所有人為玩偶的元帝碎尸萬段。
PAR?6
元帝三十七年臘月,有人擊鼓鳴冤,說將軍之女編修俞瑾之并非死于意外,而是被人謀害。
俞瑾之的正夫俯首認罪,并指認尚書之女賀蘭昭為主謀。
元帝大怒下旨關押二人,年后處斬。
夜,九皇女府邸。
密室,垂垂老矣的賀蘭尚書滿臉悲憤,“想不到我為大周賣命數十年,連自己獨生女兒的性命都保不住。昭兒明明說沒有見過云家那小賤人,陛下竟還是要將她問斬。昭兒雖然頑劣,卻絕無害人性命的狠心。我不明白,陛下明明知道是有人挑撥離間,為何……”
角落里靜靜地坐著一個蒙面女子她聽眾人討論了半天,始終不發一言,此刻卻突然開口:
因為陛下看不慣賀蘭尚書勢力太大,想給她個教訓,讓她知道大周還是元帝說了算。另外,我不想再聽到誰稱云藻暉為賤人。
聲音中的陰鷙叫人不寒而栗。
“陛下越來越昏庸,不但將青樓出身的明月公子收入后宮,還為了博美男一笑,不惜大興牢獄。”片刻冷寂后,有人接口道,“陛下根本就不把人命放在眼里?!?/p>
“母皇無道,我們不如……不如反了吧!”九皇女一咬牙,直言不諱,換來一片寂靜。
許久,才有人惴惴地開口道:“可是殿下,我們并無兵權。若是俞將軍趕回來勤王,只怕我們都死無葬身之地……”
蒙面女子緩緩地起身,胸有成竹地道:“我有一樣東西,就算千軍萬馬也要忌憚它?!蹦鞘莻€黑魆魆的球體——火藥。
俞瑾之面紗下的嘴角上揚?!墩嬖畹酪浴防镉忻鞔_的記載,硫磺、雄黃、硝石和蜜一起燒可得火藥。不巧她穿越前是教語文的,看了不少古書,對這話還頗有印象。幾番試驗,結果也算對得起她的穿越身份了。
她一定會救出云藻暉,并改變兩人敵對的立場的。
轉眼便到了辭舊迎新的日子。家家戶戶鞭炮齊鳴并沒有多少人注意到皇宮深處的那聲轟然巨響。
皇帝的寢宮被炸塌了一角塵土飛揚中,元帝被灰頭土臉地被壓在了橫梁之下。
“來人啊!”她聲嘶力竭地叫道。
一片雜亂的腳步聲之后,她看清楚面前站立的一行人,眼神慢慢地變得絕望:“俞瑾之你想造反嗎?”
我俞家效忠的是大周,并非某個特定的人。陛下窮兵黷武,荒淫無道,瑾之只是做了對大周有利的選擇。她從侍衛手上接過一柄利劍,遞給九皇女。
元帝瞳孔放大,手指忽地動。
金芒閃過俞瑾之尚未來得及反應,便被撲倒在地。
伏在她身上的
是巧笑嫣然的云瞻月,只是此刻,他的嘴唇發黑顯然是中了劇毒。他在她耳邊輕聲說道:“藻暉已經被我秘密地送回了東夷,性命無虞?!?/p>
俞瑾之緊緊地抱住了他,說不出話來。
云瞻月雙眼晶亮:我還有個秘密要告訴你,和賀蘭昭共度春宵的,是我,不是藻暉,怎么樣你很高興吧?我們兄弟倆,總該有一個是干干凈凈的,既然我是明月公子,那些事就該由我來做對不對?我……那天晚上,看到你將手腕綁成那樣時我就知道你愛上了藻暉,只是我不甘心。也許毒死了你,你就永遠屬于我了,只有死人才永遠不會背叛所以我欺騙了藻暉…我沒想到時至今日,我竟然不能容忍自己眼睜睜地看著你再一次倒在我的面前。我很傻對吧?在你愛我的時候將你的感’情棄之敝屣,卻又在失去后耿耿于懷,說到底,這一切都是我自找的。我以為只要能進宮,我就會很開心,現在真的如愿以償了。
他嘴角的黑血流得越來越快眼神也渙散起來:“不要怪藻暉,是母親用他爹爹的性命作為威脅,逼他害你的。在這之前,他根本不知道云家的秘密。他從來沒有想過讓你死他也許比我更愛你,竟那樣天真地愿意成全我們。我還記得他說‘愛是成全,不是占有’時的樣子。他是我唯一的弟弟而我,恐怕很快就要死了。我不希望你誤會他。我和他,總有一個,該得到幸福?!?/p>
俞瑾之靜靜地擁著他,專心致志地聽著,不忍心打斷。其實他不說她也不會再誤會云藻暉了。午夜夢回,夢到無數的點點滴滴,只是讓這個人在心中的形象越發清晰罷了。有那么一雙令她魂牽夢繞、清澈透亮的眸子的人,絕不可能玩弄人的感情。
“我想求你一件事。元帝野心勃勃,東夷數十年來戰火綿延民不聊生,如果不是這樣,我云家也不會迫不得已……俞瑾之,你能不能請求新皇和我東夷和平相處?”
“好,我答應你。”
他的聲音漸漸地低了下去;“最后我想知道,你同我說的那些話,是不是真心的?你究竟有沒有愛過我?”
俞瑾之重重地點了點頭,眼中一片濕意:“我對你說的都是真心話我從沒有騙過你……”只是時過境遷這個身體換了個靈魂罷了。
云瞻月發出一聲滿足的喟嘆,像小貓似的將腦袋埋入她頸間。貝齒咬住她的脖子,他眼前又浮現出那一晚的景象——衣飾華麗的少女眉目飛揚,將如雪的皓腕遞到他嘴邊真摯地望著他,說:“云瞻月,你咬我一口,咬得重一些,我擦上藥,讓傷疤永遠不會消退,就和我們的感情一樣,好不好?”
那時候他的笑容又是怎樣的呢?吻上那人細膩的脖頸,云瞻月始終咬不下去。有些人,錯過了就再也不會回來了吧……微弱的呼吸漸趨停止。
俞瑾之只覺得脖頸處一片濕膩,不知是淚還是血。她沒辦法和過分妖嬈的男人來電,然而這一刻,她為他動容,衷心祝福云瞻月能找到她的前身,獲得屬于他自己的幸福。
大周史書記載元帝三十八年元月初一,帝病入膏肓,薨,皇九女繼位,封俞將軍之女瑾之為攝政王。
尾聲
空曠的大殿上,俞瑾之醉眼迷蒙,擊著琉璃樽,放聲而歌:“不羨黃金壘,不羨白玉杯,羨朝入省,不羨暮登臺。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
遙想當年,九皇女年幼,而且一直生活在元帝的威勢之下,根本沒那個膽子造反,一切都是出于她的攛掇。就連那些歸攏于九皇女麾下的各方勢力,也是她根據在俞府搜尋到的,前身遺留的日記上記載的秘密,投其所好,逐個拉攏的。元帝輸給的不是穿越女,而是人心。
她將九皇女推到皇位,也將自己推到了一個以前唯恐避之不及的高度,可是她卻并沒有后悔。她只是有些遺憾——將云藻暉救出的不是自己,她甚至來不及告訴他,她還活著。
也曾為云瞻月感動過只是自始至終,她心里都只刻了云藻暉一人的名字。她更清楚,云瞻月一直以來愛著的那個人并不是她。這些年過去了,那一對興許早已在奈何橋畔重逢了吧,不像她,無論派多少人去東夷打探都找不到那個名為云藻暉的男子。
不知不覺,大周攝政王俞瑾之的名號已經傳遍各國。她想,他一定會聽到她的名字,總有一天他會放下所有的成見,主動站到她面前的吧。那時,他們就能重新開始了。
“攝政王大人,東夷王感念陛下與東夷停戰,特派使臣前來我大周,陛下請大人過去?!?/p>
“哦?”俞瑾之抬起眼來,酒至微醺,腳步有些踉蹌,
“那使臣叫什么名字?”
“好像是……云藻暉吧……”侍從有些不確定。
她駐足呼吸陡然變得急促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