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高薪天堂”里透支青春

超負荷加班值不值？“四大”女員工潘潔的猝然離世，再次觸動了公眾對加班群體的關注——

如此美好的青春，倒在了這樣一份工作上。我在想，是什么樣的工作值得讓人每天獻出18個小時，卑微地趴在案頭，盯著excel上冰冷的數字，然后不明不白地泯滅了自己和家人的希望？網友“晚上的晨曦”在微博上說。

永不落幕的加班連續劇

上海4月中旬的天氣異常燥熱，這使普華永道辦公室里的空氣顯得更加沉悶緊張。每年年底到次年四五月份，是企業推出年度財務審計報告的高峰期，這段時間，便是會計師事務所的“忙季”。

即便是午餐時間。依然有許多員工奮戰在崗位上，對著電腦屏幕不停地敲打鍵盤。在成堆的文件夾背后，也藏著好幾個人正弓著身子趴在桌子上打盹兒。辦公樓外，更多的普華永道員工正在全國各地執行不同的審計項目。

個個都說，別干了……4月1日18：31分，25歲的普華永道員工潘潔在她的微博上寫道。然而，沒有人會想到，4月10日，這位剛畢業不久的女碩士便因急性腦膜炎不幸去世。

潘潔是家里的獨生女，從小就十分優秀。2003年，她考入上海交大，之后又相繼在日本和德國拿到了雙碩士。2010年10月，潘潔入職普華永道，從事審計工作，潘潔一家人本以為美好的生活將就此開始。不料，潘潔的生活卻陷入了一出似乎永不落幕的加班連續劇。

據潘潔的母親說，今年1月份，潘潔接受了錦江集團的一個年報項目，此后便開始經常加班晚歸。到了2月份，這種情況非但沒有好轉，反而愈演愈烈。進入3月份，潘潔每天回家的時間更是推遲到了凌晨一兩點。

3月25日前后，潘潔開始感到身體不適，發起了低燒。“她向小組負責人提出過請假，但一直因為‘工作需要’而沒有被準假。”潘媽媽回憶道。

她一直這么堅持到了3月30日，那天，潘潔手上的項目終于告一段落。在31日凌晨回到家后，她沒有冼臉，也沒有冼腳，倒頭就睡。此時，她的低燒已經惡化為了突發性病毒性感冒，她的父母趕緊將她送到了市第五人民醫院治療，由于適逢清明長假，潘潔終于安心在家休養了幾天。

這期間，潘潔的母親托她堂哥送了張假條到普華永道，還特地在假條上留下了自己的聯系方式。“后來公司打來過兩次電話，問了兩句潘潔的病情后，很快又將話題轉到了潘潔手頭還沒收尾的工作。”潘媽媽痛心地說。

4月5日，潘潔突然在家中昏迷，就再沒有醒來。

4月12日，普華永道管理層就潘潔一事給所有員工群發了一份電子郵件。郵件中對潘潔的突然離世表達了哀悼，并同時寫道：對于潘潔的離世，我們深感悲痛，但必須澄清的是，潘潔并非過勞而死。

對于潘潔的疾病與死亡是否與過度勞累有關，參與搶救的醫生表示很難界定。或者，只能說，“過度勞累可能是潘潔患病的誘因”。

百萬年薪的誘惑

對于潘潔的離世，“四大”員工的反應更多是平靜。深夜里，普華永道的辦公樓下，出租車依舊排起長龍，等待加完班準備回家的員工。

“這些天，我差不多都要到深夜1點以后才能下班，出租車司機都認識我了。一次，一個司機告訴我，‘小姑娘，你還不是你們公司最晚的呢，我昨天凌晨3點多又接了一個你的同事！’”去年剛從大學畢業的小林說。

提起“忙季”的工作量，小林說，在過去的24小時內，她已經工作了將近19個小時。對于“四大”員工而言，每天只能睡四五個小時早已成了常態。

小林疲憊的臉上并沒有太多煩躁的表情，反而有著一種與年齡不相符的淡定。可能由于太累，她的話雖不多，但句句言簡意賅。“我們都戲言，每天晚上6點從客戶那里回來。工作才真正開始。夜里12點之前是上半場，之后是下半場——要玩全場那才爽。”小林說。

普華永道的員工Nick，像小林一樣選擇了堅持。加班確實蠻苦的，但每個行業都一樣。既然選擇了這條路，爬著也是要走完的。Nick在回復給記者的短信中如是寫道。

該記者收到這條短信時，早已過了夜里12點，距離他給Nick發第一條短信的時間足足過去了14個小時。Nick對此的解釋是：不好意思，因為剛剛下班。

像小林和Nick這樣，愿意常年忍受“四大”高強度的工作，很大原因在于“四大”為其員工提供了在業內頗具競爭力的薪資和有跡可循的職業發展軌跡。

以德勤為例，初入職場一兩年的員工稱為助理，月薪一般在五六千元左右；第三四年可升任團隊組長，月薪可升至一兩萬元；隨后幾年，如果表現不錯，且具有CPA（注冊會計師）資質，便可順利坐上經理乃至高級經理的位置，月薪可達3萬以上；任職高級經理幾年后，還有機會升任合伙人，入股公司，從而獲得百萬年薪。

“在‘四大’工作的人，業內都叫他們是‘印鈔機’，因為他們是用時間來掙錢，但沒時間花錢。”中智人力資源管理咨詢有限公司副總經理胡彭令說。

當然也有人選擇離開。已經從“四大”離職的L說，“再這么下去，我的人生都要毀了！既然沒什么動力走下去，那不如早日回頭吧！”

L曾經參加過一個項目，團隊人數是前一年的一半，但截止日期卻提前了，因此每個員工都只能瘋狂加班，“那兩個星期，我每天只睡兩三個小時，到最后就發燒了。”但L沒有停下手中的活兒，而是繼續死扛。“我在職的時候，部門里的同事幾乎就是輪流生病，要是再碰到喜歡催或者會罵人的經理，那心理狀態就更糟了。”L回憶道。

根據中國會計師協會發布的《2010年會計師事務所綜合評價前百家信息》，“四大”2009年有員工15691人，但與前一年相比，從業人員減少了2247人，離職率達到12.53％，遠高于行業平均水平。

小秋是一名即將于今年6月畢業的重點大學碩士生。幾個月后，她將成為安永的一名初級審計員。為了去安永，她放棄了去某股份制銀行和一家地產公司做分析師的機會。

和所有畢業生一樣，小秋對“四大節奏”充滿了激情，特別憧憬“四大”的工作能讓她“見識更多，挑戰更多”。而對于身體壓力她似乎不太在意，“年輕，應該沒問題。”

慕著光環而來，懷著無奈而去，這就是“四大”員工的圍城。

據悉，普華永道和潘潔的家屬仍未就賠償一事達成一致，公司方面甚至拒絕賠償30萬保險外的任何費用。

據查，我國法定的職業病目錄其有10大類115種，而“過勞死”并不在其中。新的《工傷保險條例》雖然對工傷界定作了調整，但“過勞死”的部分仍屬空白。

摘自《每日經濟新聞》《新聞晨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