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婦人一邊紅光滿面地吃著飯,一邊飛快地移動著鼠標,朝著門外連連嚷嚷:“什么金融危機,什么通貨膨脹,你的工廠不會破產,兒子你不用害怕。媽媽教你!”
小區門口左拐是一條曲折狹窄的巷子,巷子盡頭,有一所陳舊的房子。20年前,我從門口經過,聽見里面有婦人的聲音堅定地傳來:“不會做的題不怕,媽媽教你!”
房子里面住著一家三口:在車站做搬運工的男人,在大街上打掃衛生的婦人,還有讀小學的兒子。只是那一年,男人剛剛遭遇車禍離開了人世。聽見房子里面“媽媽教你”的聲音,我想就連平時有信寄來,都要央求別人來讀的婦人,憑著什么,對她的兒子說那句“媽媽教你”呢?
我好奇地思索著,忽然隨著一聲“大哥正巧遇到了你”,婦人一步跨出了那所舊房子,手里拿著一本小學課本,熱切地指著課本,那是一道簡單的數學題。我怕婦人聽不懂,客氣地說:“大姐,我進屋直接講給您兒子吧。”
那婦人一臉嚴肅地堅決說道:“我那兒子有些笨,只怕一遍聽不明白,大哥你講給了我,我就可以一遍遍地講給他,直到他明白。麻煩你了大哥。”我指著婦人手里的課本,細致地講了一遍又一遍,心里還是擔心婦人會聽不懂。
看著婦人進了屋子,我悄悄地躲到屋門口,心里想她能將我所說的教給她兒子嗎?屋子里傳來了婦人洪亮的聲音,雖然有些慢,卻是完整地把我的講解說給了她的兒子。
后來,我經常在那所房子的門口,被婦人攔下,說一些題目給她,也經常看見那婦人拿了課本,不分早晚地走街串巷。很多人走過那所房子門口時,就如我一樣,都會聽到“媽媽教你”的聲音從屋里高高低低地傳出來。
伴隨著那所房子一年年地陳舊,婦人一年年地蒼老,兒子一年年地長高了。當兒子讀到高中后,就不見那婦人拿著課本到處去了,代替那婦人的,是個頭已超過婦人許多的兒子。當連那婦人的兒子也看不見的時候,就聽見人家說,兒子已考上了一所名牌大學。
陳舊的房子里再也沒有“媽媽教你”的聲音,所有人都為婦人松了口氣,心里為她高興著。
不料,婦人卻突然病倒了。從醫院里回來,躲在陳舊房子的門口,婦人的兒子抹著滿臉的淚水,對著街坊鄰居哽咽:“醫生說,媽媽最多只有3個月的生命了。”
那時兒子的工作稍有成就,剛剛買下了一家不算小的工廠,盡管如此,可誰心里都明白,就算兒子再有錢,婦人也是油盡燈枯,無福消受了。然而,那婦人竟然挺了過來。
今年春天,我從舊房子門口經過,看見那婦人一邊紅光滿面地吃著飯,一邊飛快地移動著鼠標,朝著門外連連嚷嚷:“什么金融危機,什么通貨膨脹,你的工廠不會破產,兒子你不用害怕,媽媽教你!”
婦人說這話時,兒子正站在門口,背對著屋門,悄悄地對我說:“咨詢了國內外很多家醫院,都沒有好的治療方案。想來想去,只好假裝自己的工廠要破產,讓母親整天地為我的工廠著想,想著方法對我說那句‘媽媽教你’。我相信用這個方法,母親一定能將病癥抵抗過去!”婦人的兒子眼里雖然淚光盈盈,卻堅定無比。
那一刻,婦人那句“媽媽教你”,原本是一顆最為熾烈的母親心,既然以前能夠融化兒子腳下的堅冰,那么現在依然會為了兒子,沖開自己頭頂的陰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