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榮



琺瑯,是一種粉狀的玻璃質材料,以石英、長石、硼砂、瓷土為原料,以金屬氧化物為著色劑,經粉碎、熔融后而成,習慣上稱為“琺瑯釉”。琺瑯器是將琺瑯釉通過不同的加工工藝固著于金、銀或銅胎的表面,經焙燒后而成。根據其制作方法的不同,琺瑯器可分為掐絲琺瑯、鏨胎琺瑯(內填琺瑯)、畫琺瑯三大品種。琺瑯器既具有金屬的堅固性、玻璃的光滑性,又具有瓷器的耐蝕性和珠寶的富貴氣,是實用與藝術完美結合的工藝美術品之一。
掐絲琺瑯、鏨胎琺瑯和畫琺瑯,分別于不同時期在我國出現。掐絲琺瑯俗稱“景泰藍”,其原產地在今天的中東地區。公元11世紀,中東的阿拉伯人已開始制作和使用掐絲琺瑯。約在13—14世紀,掐絲琺瑯工藝傳人中國。琺瑯工藝雖是舶來品,但一經傳入中國,即與我國傳統的金屬制造工藝、鑲嵌工藝有機地融為一體。心靈手巧的中國工匠很快掌握了掐絲琺瑯的制造技術,所制琺瑯器在造型、圖案等方面完全民族化,甚至不留任何外來文化的影響與痕跡。
掐絲琺瑯是一種復合工藝品,由多道工序組成。一般以紅銅做胎(少數以金、銀或黃銅為胎),胎子成型后,再用扁而窄長的銅絲,根據裝飾圖案所需,焊接在胎體表面;然后用五顏六色的琺瑯釉填入凹陷的花紋之中,入窯焙燒;因其焙燒后凝結的琺瑯釉會收縮,所以填釉、焙燒的工序需要重復多次,才能使琺瑯釉完全充分地填充在掐絲的凹陷位置;燒好之后,再經打磨、鍍金等工序方可成器。正是由于掐絲琺瑯制作工藝復雜、技術要求嚴格、成本較高等原因,故自其在中國誕生之日起,就被皇家所壟斷,秘藏深宮,很長一段時間為皇室和達官貴胄獨享。
我國最早的掐絲琺瑯實物
為元代制品
掐絲琺瑯與我國歷史悠久的玉器、漆器、青銅、陶瓷等相比,歷史要短暫得多,見于文字著錄則更少。明初曹昭《格古要論》中首次記錄了琺瑯工藝的淵源、特點和用途,“以銅作身,用藥燒成五色花者,與佛郎嵌相似,嘗見香爐、花瓶、盒兒盞之類,多為婦人閨閣中用,非士大夫清玩也。又謂之鬼國窯,今云南人在京多作酒盞……內府作者細潤可愛”。《格古要論》是研究我國早期琺瑯器唯一的一部重要文獻。
因文獻記載過于少而簡單,老一輩專家通過對現存掐絲琺瑯器的排比、分析與研究,推斷出我國最早的掐絲琺瑯實物為元代制品。元代琺瑯器器形端莊大方,構圖舒朗流暢,釉色明艷溫潤,具有寶石般的半透明光澤。唯原配琺瑯器較少,大部分被后人改裝過,存量稀少,彌足珍貴。左頁所示的掐絲琺瑯纏枝蓮紋碗、掐絲琺瑯花果紋盤的釉色就具有元代琺瑯的特征。
明代的掐絲琺瑯器
“御用監”為明代制作琺瑯器的官方機構。整個明代,僅宣德、景泰、嘉靖、萬歷四朝的器物署有官方年款。因明早期的洪武、永樂沒有署款的標準器,故在年代鑒別上有一定的難度與模糊性,但在實物中確有一些琺瑯器具有早于宣德而又不同于元代的特點風格,如左上圖的掐絲琺瑯纏枝蓮紋貫耳瓶、下圖的掐絲琺瑯纏枝蓮紋簋式爐等。
宣德款掐絲琺瑯的器形與同時期的瓷器、漆器、銅器相似,有罐、碗、盤、盒、花觚、爐、雙陸盤等;紋飾以勾蓮花為主,并出現了龍、鳳、獅及四季花卉圖案;款識有“大明宣德年制御用監造”、“大明宣德年制”和“宣德年制”鑄款或陰刻款。右上圖的掐絲琺瑯纏枝蓮紋龍耳爐的掐絲與釉色為典型的宣德風格。
景泰款掐絲琺瑯是明代琺瑯器中數量最多、研究難度最大的課題,大部分景泰款琺瑯器是清人改前代或清宮仿制而成,有許多問題尚待于深入研究。
嘉靖款掐絲琺瑯北京故宮博物院僅藏1件,是重要的研究資料,故宮以外已發表的僅有7件。
萬歷款掐絲琺瑯在器形、圖案、釉色、款識等諸多方面具有獨到之處,形成了鮮明的時代風格。出現了燭臺、用端等新的器形;琺瑯釉基本失透,不再具有半透明的光澤;款識改為“大明萬歷年造”掐絲填紅釉款和“大明萬歷年造”陰刻雙線款。據不完全統計,世界范圍內帶有萬歷款的掐絲琺瑯僅有20余件。下圖的掐絲琺瑯雙獅戲球長方盤,在琺瑯釉色上具有萬歷朝琺瑯風格。
清代的掐絲琺瑯器
清代初期,清政府成立了最大的“皇家工廠”——造辦處,下設幾十個作坊,琺瑯作是其中規模較大的作坊之一。此外,揚州、廣州、九江、北京等地也制作具有地方風格的掐絲琺瑯。
有清一代署有官方年款的掐絲琺瑯有康熙、雍正、乾隆、嘉慶、同治、光緒。康熙朝掐絲琺瑯基本有三種風格:其一是具有晚明風格的大器,如北京故宮博物院藏龍紋大盤、仿漢壺等,這部分器物過去一直定為明晚期。左上圖的掐絲琺瑯八不正瓶,在掐絲上仍具有明晚期的痕跡,但在造型、釉色上已是清代康熙風格;其二是琺瑯釉失透,釉色灰暗無光澤,器物表面欠光滑,右上圖的掐絲琺瑯勾連紋馬蹄式瓶即屬于此類典型作品;其三是掐絲細膩活潑,釉色純正鮮亮。康熙朝掐絲琺瑯有五供、爐、瓶、盤、盒、曖硯、筆架、香薰等,款識有“大清康熙年制”、“康熙年制”楷書、篆書陰刻款、鑄款和鏤空款。還有很多無款的康熙風格的作品流傳于世。
雍正皇帝不喜歡掐絲琺瑯,故其制品和傳世品都較少,傳世作品比較可靠的只有臺北故宮收藏的金胎掐絲琺瑯豆。
乾隆朝是掐絲琺瑯大發展大繁榮的時期,據檔案記載,造辦處制作了數量可觀的琺瑯器,包括宮廷典章用品、佛堂用品、生活用品、陳設品和文房清供等。宮廷典章用品有寶座、屏風、香筒、角端、太平有象等;佛堂用品有佛塔、佛龕、佛像、壇城、五供、七珍、八寶等,乾隆三十九年(1774年)和乾隆四十七年(1782年)共制作了12座琺瑯塔,分別陳設在紫禁城梵華樓、寶相樓內,氣勢恢宏,工藝精湛,是所見最大的琺瑯器;生活用品數量龐大,有熏爐、手爐、冠架、盤、碗、盒,茶壺、杯盤、多穆壺、火鍋、筷套、唾盂、燭臺、花澆、鼻煙壺、銅鏡等,下頁左下圖的掐絲琺瑯春字盒為乾隆時期的代表性作品。陳設品可分為四類:其一是普通陳設品瓶、罐等,如梅瓶、天球瓶、長頸瓶、雙連錦袱瓶、六方貫耳瓶、鴨頸瓶、雙管式瓶、英雄瓶、鏤空轉心瓶、琮式瓶、蒜頭瓶、抱月瓶、葫蘆瓶等;其二是仿古陳設品,主要是仿商周時期的青銅器,有花觚、鼎、卣、觥、簋、鐘、扁壺、晷、奩、覷、尊、觶等,造型古樸,紋飾典雅,左頁右下圖的掐絲琺瑯鼎式爐從造型到紋飾均為仿古風格;其三是動物造型陳設品,如獅子、麒麟、犧尊、天雞、天鹿、鴿子、仙鶴、大象、角端等,形態生動,惟妙惟肖;其四是掛屏、插屏等陳設品。文房用品有筆筒、筆架、筆洗、墨床、硯盒、仿圈、鎮紙、水丞等。
乾隆朝掐絲琺瑯的胎子,銅質精純,胎骨厚重,無輕飄之感,甚至有些器物用昂貴的黃金制胎;琺瑯釉料均無透明感,沙眼減少,細膩光滑,琺瑯釉色彩之豐富超過了以往任何時期;在圖案裝飾上,除繼承了明代勾蓮花的做法以外,還運用了仿古的獸面紋、幾何紋,并將山水亭榭、花鳥蟲魚、人物故事作為裝飾,追求繪畫的意趣,取得了較好的裝飾效果;在鍍金、鏨刻方面,不惜財力、功力,金色濃重,刻飾精美;這一時期的掐絲琺瑯工藝還常與畫琺瑯工藝相結合,并鑲嵌珠寶,具有典型的金碧輝煌的皇家藝術風格。
嘉慶、同治、光緒朝的官造掐絲琺瑯數量減少,做工粗糙。晚清民國時期有“印鑄局勛章制造所”“老天利”“靜遠堂”“寶華生”“德興成”“德成”和“志遠堂”等官營與私營制造掐絲琺瑯的機構和作坊。“達古齋”款掐絲琺瑯袱系紋筆筒屬首次發現的又一個晚清琺瑯作坊名號,其筆筒的造型與風格與“志遠堂”款筆筒如出一轍。
鏨胎琺瑯又有“內填琺瑯”之稱,與掐絲琺瑯不同的是,鏨胎琺瑯的絲不是焊接在銅胎上,而是直接在銅胎上鏨刻出來,故鏨胎琺瑯的絲較之掐絲,線條要粗,無接縫,具有粗獷豪放之美。已知最早的鏨胎琺瑯只有北京故宮博物院藏明宣德時期的一件小盒。到清代乾隆時期,廣東制作鏨胎琺瑯,有爐、瓶、碗、盤等,紫禁城欽安殿內陳設的鏨胎琺瑯太平有象就是廣東官員李侍堯進貢的。右圖的鏨胎琺瑯花卉蝙蝠紋唾盂以及騎竹馬小童的前身裝飾都是采用了鏨胎工藝。鏨胎琺瑯與掐絲琺瑯相比,更加費工費料,故在明清時期沒有形成大規模的發展。
(文中配圖均出自保利藝術博物館推出的以法國皮艾爾·梅西耶(Pierre Mercier)藏品為主的海外珍藏掐絲琺瑯器特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