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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們的丈夫是同性戀者；
　　 她們從不知情、受辱、困惑、不愿公開身份，到如今出現在網上，群體發聲——
　　 這個群體數量驚人；
　　 “80%的中國男同性戀者會進入婚姻或已在婚內”；
　　 “同妻數量在1000萬以上”……
　　
　　同妻，“最富中國特色的現象”
　　 蕭瑤新婚的甜蜜日子還沒有開始，就已經結束。
　　 2007年6月，24歲的蕭瑤結婚不過一個多月，結婚前體貼細心的丈夫一下子變得冷漠起來。她在丈夫的電腦和手機里發現了“第三者”，令她驚訝的是，對方竟是男人！
　　 她之前就接觸過同性戀群體，但萬萬沒想到同性戀會跟她的生活發生關系。而事實上，蕭瑤才是“第三者”。丈夫和他的家人均已在婚前清晰地知道他是同志（同性戀者），并都對她選擇了隱瞞。
　　 3個月后，丈夫在種種證據面前仍然欺騙她，說自己是雙性戀者。“在這個過程中，我非常憤怒，他一開始就應該把事情的真相告訴我，而不是隱瞞。”
　　 但蕭瑤并沒有就這樣放棄自己的第一段婚姻，“努力對他好，希望他收心。”可是，丈夫非但沒有回心轉意，更當著他父母的面，把拳頭砸到她的鼻梁上。那段日子，她無比絕望：“我閉了眼，這個世界便在我身邊死去。”
　　 對于看不到前景的蕭瑤來說，“華人同妻網”博客圈和“天使折翅”QQ群無疑是一個柳暗花明處。“難道自己這幾十年，就這樣在挨打、冷漠和痛苦中度過嗎？”家庭暴力徹底破滅了蕭瑤的幻想，但就在這個只有25人的群體中，最年輕的蕭瑤“走出了自己的一些局限”。
　　 “我想離開，但他不太愿意辦手續。他覺得分居的方式挺好的，但我覺得這對我不公平。”盡管只能以感情破裂為由、更得不到任何補償，但急于重返自由身的蕭瑤還是決然結束了這段僅一年的婚姻。
　　 蕭瑤只是中國大陸上千萬絕望的“男同性戀妻子”（同妻）中的一員。同妻婚姻建立在謊言之上，無論女方在結婚時是否知道對方的性取向，只要一名男同性戀者與一名女異性戀者組成家庭，女方就已經是事實上的“同妻”。
　　 據青島大學醫學院教授張北川估計，80%的中國男同性戀者會進入婚姻或已在婚內，人數約為1600萬。張教授對此做了解釋：“同妻是一個外延寬泛的概念，男同性戀者中的部分雙性戀者也會選擇婚姻，排除掉這部分人后，狹義上的同妻數量在1000萬以上。”
　　 在一篇關于“同妻”現象的博客文章里，中國社科院婚姻家庭研究室主任李銀河，把中國的同妻現象稱為“最富中國特色的現象”。在李銀河看來，“男大當婚，女大當嫁”的社會習俗和對男人“成家立業”的性別期待，是造成中國特色同妻現象的根源。
　　
　　除了嫁給“同志”，各有各的不幸
　　 幸福的家庭總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則各有各的不幸。在一位前同妻看來，“除了嫁給同志，每個人都是個案”。
　　 華東某市的同妻夏雪現在有一個兩歲大的兒子。與前男友剛分手，她就和認識不到一年的現任丈夫結婚。發現丈夫是同性戀者，正是她懷孕的時候。她只能“一個人查資料，了解Gay知識，一個人哭，一個人安慰自己”。在糾結了一個多月之后，她暫時選擇了留守，并告訴自己“如果他哪天真的傷害我，我也會離開的”。
　　 可是，丈夫多次帶男性情人回家發生關系，而夏雪的對策唯有去睡覺。她一次又一次地對自己說：“過去了就好了。”
　　 25歲的小莫是前同妻。與相識11年的男友結婚后，丈夫性格大變，常對她施以拳腳，她的牙齒被打落，肋骨被打變形。其實，男方一家早已清楚他的同志身份，并默許著家庭暴力的發生。小莫提出離婚，但遭到家人的反對。不得已，她說出了真相，并以法律方式解決。
　　 離婚判決后第二天，“他”就離開了那個城市。
　　
　　結婚43年后，她才知道自己是同妻
　　 在天津，一位67歲的同妻勇敢地坐在了楊梅媛、董然的鏡頭前。
　　 “現在我還不如處女懂得多。更不知同性的生活是什么樣的。”結婚43年后，玉荷才知道自己是同妻。去年，女兒給她買了一臺電腦，她開始在網絡上一點點地接觸到同性戀的信息。玉荷在同性戀親友會會長吳幼堅的博客看到不少關于同妻的文章，讓她深感“里面內容簡直是我生活的再版”。
　　 “你是不知情的一位‘同妻’，”吳幼堅對她說，“40多年的愛情和光陰都給了同性戀者，而身為丈夫的他無法回報你的付出。”今年9月，吳幼堅把玉荷的故事整理成文發表在博客上。這是迄今為止發現自己的身份、并愿意公開發聲的同妻中，年紀最大者。
　　 1960年，玉荷和丈夫開始了長達8年的戀愛長跑。除了偶爾的書信來往，兩個人沒有任何親密舉動。見面時，只是一前一后地走在路上，像兩個各自趕路的陌生人。而每當關系冷下來，男方就給她寫一封信求愛，措辭熱烈。“我覺得這么內秀的人，寫出這封信對他來講是多不容易。”玉荷最終接受了他。
　　 而新婚當晚，丈夫卻熱烈不起來，他根本沒有碰他的新娘。據玉荷回憶，他是關了燈才脫衣服的，躺在床上，卻感嘆起單位里的一個年輕小伙子：“咱倆在一起，小王一個人多可憐哪。”
　　 婚后數十載，她從沒有看過丈夫對她笑、為家里的事操心，他也從來不與她談心。在艱難的努力下，玉荷懷上了女兒。自此，玉荷把全部的愛都給了這個寶貝。女兒成了維持整個婚姻最重要的支柱。每當玉荷提出離婚，丈夫就抱著女兒哀求她，他知道女兒是她的軟肋。
　　 當女兒28歲閃婚出嫁，玉荷把其中的緣由歸結為：她再也不想在這郁悶壓抑的家中度過青春了。當女兒生完孩子后，玉荷終于第一次跟她說起自己懷疑丈夫是同性戀的事。女兒不認同。后來女兒明白后，又問玉荷：“你們為什么要生我？”
　　 今年8月，在張北川的幫助下，蕭瑤創辦了“中國同妻家園”網。與此同時，還設了一條同妻互助熱線，187開頭的手機號，在每晚6點半至10點開通。唯一的接線員只有她自己。“給大家提供一個可以說出來的平臺，至少不憋在心里，”蕭瑤說，“因為我自己以前也希望找這么一個地方，我開始找不到，不知道從哪里去找。”
　　
　　她們需要專業的心理、法律支持
　　 同志問題與同妻問題是被捆綁在一起的社會問題。“如果用教育和法律手段能較好地尊重和保障男同的權益，那么，同妻會大幅減少。”張北川認為，同妻問題的解決狀況，取決于同性戀者平等權運動的進展。
　　 或許，西方社會的過往情況能為中國提供某些經驗。
　　 在上個世紀60年代之前，西方社會對同性戀的恐慌和歧視普遍存在。隨著新社會運動的興起，作為重要內容之一的“同志運動”，至今發展歷時數十年。近年來，已有不少國家或地區宣布同性戀婚姻合法化，這令更多的同志愿意“出柜”，拒絕異性戀婚姻，從而減少同妻問題的出現。
　　 而同妻的自助行動則興起于20年之后。在20世紀八九十年代，一些為同妻和已婚同志服務的網站在美國成立，著名的如“已婚同志”和“同妻在線”。同樣擁有同妻經歷的美國心理學家邦尼·凱建立了一個超過7000人參與的同妻互助網絡。在接受心理學培訓后，前同妻、志愿者可以為仍被問題所困的同妻提供一對一的支持和幫助。
　　 在中國，李銀河、王小波的《他們的世界》、張北川的《同性愛》、方剛的《同性戀在中國》在上個世紀90年代初出版。這3部最早關于同性戀的著作成為大陸地區“同志運動”的源起，至今也近20年。在近年的全國“兩會”上，李銀河頻頻提交同性戀婚姻合法化的提案，次次鎩羽而歸。“當社會行為習慣在人們生活中形成默契，才會上升法律條文。”蔡險峰律師表示。
　　 而在“同妻聯合會”創建者Marian看來，隨著中國社會環境對同性戀者的日漸理解和接納，會有越來越多的已婚同志“出柜”。他預計，這批年歲見長的已婚同志與同妻的離婚問題、財產問題、孩子歸屬、日后的單親家庭問題、孩子教育問題，都將在不久的將來成為新的社會議題。
　　 “這是一條很長的路，”蕭瑤認為，同妻問題的解決需要每一位公民發展自身的認識和行動，“就像有人說的公民社會的建立。”■
　　（應受訪者要求，文中部分人名為化名）（摘自《羊城晚報·博聞周刊》） （責編 達溪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