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鋮的詩

　　橘黃色的生日
　　
　　死去的祖母突然回到家里
　　坐在灶膛前，談舊年的天氣
　　
　　火光映著木格窗子，她深情淡然
　　指上的傷痕與老繭依然像頹敗的花瓣
　　
　　這一天，是我橘黃色的生日`
　　父親在清晨殺了一條鯉魚
　　
　　血從刀尖淌向魚的雙瞳
　　這是命運嗎？祖母一生飽受苦難
　　
　　她身披月光，走過多少黑暗
　　當我告訴父親這個夢境
　　
　　他將魚放進清水里，靜悄悄的浪花
　　漫過魚裂開的嘴唇……
　　
　　“她回來了！”父親突然說。
　　晨光落在父親的肩膀上，我相信父親的話
　　
　　像相信萬物的自在和安詳
　　這一天，也是父親橘黃色的生日
　　
　　秋 天
　　
　　我想回去
　　回到我的秋天
　　回到谷倉的頂端
　　
　　喊一聲母親
　　母親站在梨樹下
　　逗弄著我瘋狂的童年
　　
　　但回去或許已經(jīng)太晚
　　秋天退回大地
　　夕陽已掩住了母親的臉
　　
　　隔河的燈火——像我的沙眼
　　谷倉空空，我與它一起
　　孤獨在黑夜的岸邊
　　
　　夢的詞語
　　
　　愛情并不存在
　　當幽暗的夢
　　攪動河床與星空
　　
　　我夢見水聲滾滾
　　愛過的人順水而去
　　不再回來
　　
　　山中的石頭壘成墓穴
　　敞向夏日的星辰
　　我已失去眼淚
　　
　　這些夢的詞語像蛇的干渴
　　在星辰跳動的陰影中
　　我只思考：
　　
　　我是漂浮的木樁呢
　　還是沉默的石頭？
　　
　　眼睛被風熄滅
　　
　　眼睛被風熄滅
　　我縮在樹的枝葉里
　　
　　在微風中沉睡
　　短促的時光像一滴水
　　
　　在暴雨中蘇醒
　　夢幻的陽光像一口井
　　
　　我開始迷戀云
　　盛滿萬物的虛空中
　　
　　云有我流淌的靈魂
　　緩慢，決絕，而冰冷
　　
　　在一棵樹里，只有這樣
　　我才能伸開雙臂，伸向完整與無垠
　　
　　在飛云的黃昏，向流水學習明暗
　　在喧響的清晨，向天空學習靜謐
　　
　　按照微風的節(jié)奏呼吸
　　當暴雨浸過干枯的樹根
　　
　　眼睛被風熄滅
　　我承受孤獨與陰影，在樹中重生
　　
　　你說：“遺忘吧……”
　　
　　就這樣來了
　　不帶細雨，不帶三月的風
　　又這樣走了
　　潮濕的黃昏，重復的紀念碑
　　
　　我已不清楚在哪里出現(xiàn)
　　才是好方向，像那花朵的燃燒
　　涌向一滴水的沉默
　　那么多可能，那么多……
　　
　　你說：“遺忘吧……”
　　這句話，省略了多少熾烈與盲目
　　像沒有聲音的骨折
　　像走散的遠方，像這冷冷的時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