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壇長出一棵無名草

　　王伯有兒女五個，從政的從政，經(jīng)商的經(jīng)商，留學的留學，個個優(yōu)秀，五個兒女都孝順，王伯銀行卡像魔袋一樣，里面的錢總也花不完，郵包像小燕一樣一個接著一個飛來，吃的、穿的、用的……樣樣不用他操心，就是他們個個都太忙了，好長時間也不回家一趟。孤身一人的王伯，為了排遣孤獨和寂寞，在小區(qū)的空地上開辟了一個小小的花壇，種上了各種各樣的花草，一到春天，姹紫嫣紅，蜂飛蝶舞。小區(qū)里一些退了休的老人是王伯的鐵桿“粉絲”，他們每天遛彎回來總要在花壇邊停下腳步，一邊欣賞著滿壇春色，一邊品頭論足，說紅道綠。這天，幾個老伙計又來到了花壇前，正欣賞著，突然有人問道：“我說老王，這是一棵什么草，我怎么一直沒見過？”
　　王伯對他花壇里的每棵花草都了如指掌，見有人求教，很是得意，不緊不慢地走過去，準備開講他的“花草經(jīng)”。可他到那邊一看，吃了一驚，只見那棵草剛長出半尺高，有莖無葉，十分奇怪，這棵草別說不是他種的，就是見他都沒見過！他蹲下身來，前看后看，左看右看，嘴里不由地說道：“我的花壇里每一棵花草叫什么名字都在我心里，就是沒有這個品種，它從哪里來的？怎么長在了我的花壇里？太奇怪了！叫什么名字我就更不知道了。”幾個老伙計好奇地聚攏過來，圍著那棵草展開了豐富的想象力，七嘴八舌地議論起來。有的說是不同植物交叉授粉誕生的新品種，有的說是氣候變暖引起的“芽變”，還有的說得更神乎其神，是什么在PM2.5空氣可吸入顆粒作用下而引起的物種變異，把王伯說得云山霧罩。然而此時王伯心里很興奮，成就感油然而生。整個下午，他一直蹲在無名草邊。
　　無名草到底是什么花什么草？怎么長在了王伯的花壇里？一時成了王伯心里解不開的謎。
　　隨著時間一天一天地過去，無名草也在一寸一寸地長高，卻一直不見有葉子長出來，只是生出了無數(shù)細蔓，形成一個球狀；它的花是淡白色，很細小，毛茸茸的，包裹在“球體”上，遠看就像是一位須發(fā)皆白的老者。無名草不但奇怪，還很倔強，狂風驟雨中不彎不屈，烈日炎炎下不蔫不萎，真是要多可愛就有多可愛。
　　很快，王伯花壇里長出一棵無名草這事就在小區(qū)里傳開了，前來觀賞的人越來越多，還有個小記者寫了條新聞稿發(fā)表在報紙上，王伯更是把無名草看成了自己的孩子，除草施肥，呵護有加。
　　一轉(zhuǎn)眼中秋節(jié)到了，這是一個象征著團圓的節(jié)日，雖然王伯知道五個兒女誰也回不來，可他還是抱著一絲希望坐在花壇邊，眼睛不停地瞄著小區(qū)的大門。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了，眼看著小區(qū)里人人面帶喜悅出出進進，一陣酸楚不由得從心底涌上來。快到中午的時候，送快遞的來了，把五箱月餅交到了他的手里，這些月餅價格不菲，是五個孩子從天南海北不同地方快遞過來的，承載著兒女們的孝和愛，可他的心里還是空落落的，仍然有著一種說不出來的滋味。他把精致的紙箱打開，擺在花壇邊，見人就請品嘗他的月餅。可除了那些老伙計們象征性地吃上一口兩口外，再沒有人肯接受他的月餅，他急了，說：“怎么，我的月餅不好？”有人好意地說：“王伯，不是你的月餅不好，是你的月餅太好了，你老人家都這么大的歲數(shù)了，我們怎么好意思吃你月餅呢？”這時，一個農(nóng)村穿戴的老太太從小區(qū)門口走了進來，手里拎了個塑料袋，里面裝著幾塊廉價月餅，她是春天時搬進這個小區(qū)里來的，大家都叫她馬奶奶。王伯迎了過去，說：“老妹子，過節(jié)了，怎么就買這么幾塊月餅？”馬奶奶說：“我兒子下班回來還要買的。”王伯說：“不用等你兒子回來買，我五個孩子給我郵來了五箱月餅，我吃不了，你拿幾塊回去吃。”馬奶奶說什么也不肯要，王伯從每個箱里拿出一塊來，硬是塞進了她的塑料袋里。看著那油汪汪的月餅，馬奶奶既羨慕又感動，說：“還是你有福氣啊，有五個孩子，你看看，我還沒吃過這么好的月餅呢！”
　　這個中秋節(jié)，王伯就是在花壇邊守著無名草度過的。
　　中秋節(jié)一過，花壇里的花漸漸地失去了姿色。又過了幾天，降下第一場霜，一早起來，很多花葉都像開水燙過一樣，這一回，無名草沒有扛過去，花瓣一夜間全都落在了地上，只剩下一個光禿禿的橄欖球立在那里。王伯正在惋惜，電話響了，接起來一聽，是二兒子打來的：“老爸啊，我出差路過家里，回家看看你，剛下飛機，一個小時就能到家。我在報紙上看到，你的花壇里長出一棵無名草，還挺奇怪的，真有意思……”聽說兒子要回來，王伯心里樂開了花，雖說只能在家呆上一小會兒，可他還是早早地跑到了小區(qū)外的馬路邊上等。
　　一個小時后，王伯終于把兒子等了回來，他一下子就年輕了好多，無限幸福地牽著兒子的手問寒問暖，他對兒子說：“你是想看看我的無名草嗎？我就叫你開開眼界，我敢保證，你肯定沒有看過這種植物，雖然花落了，可草還是特別奇怪的。”兒子說：“哈哈，我倒要看看老爸得了什么寶貝！”
　　說話間，他們來到了花壇邊，可眼前的情景使王伯目瞪口呆：無名草沒了，只在花壇里留下了一個小土坑！
　　無名草已經(jīng)成了王伯的心肝寶貝，眨眼的工夫不翼而飛，王伯心都碎了，竟伏在花壇上孩子般地哭了起來，邊哭邊說：“是誰偷走了我的無名草，是誰偷走了我的無名草……”兒子趕緊把他扶起來，說：“爸，不就是一棵草嗎，丟就丟了吧，你要喜歡的話，以后我每去一個地方就給你帶回一棵最好的花草，讓你建成一個奇花園。”王伯大聲地說：“我不要什么奇花園，我要我的無名草，是誰偷了我的無名草？是誰……”
　　王伯的喊聲引來了好些人，其中就有鄉(xiāng)下來的馬奶奶，她來到王伯跟前顫巍巍地說：“那棵花，是叫我摳回家了。”
　　王伯立刻怒目圓瞪，狠狠推了馬奶奶一把，差一點沒把她推倒，兒子扶住了馬奶奶，說：“爸，你干什么？怎么能這樣？”王伯什么也不顧了，指著馬奶奶質(zhì)問道：“為什么？你為什么要偷走我的無名草？”
　　馬奶奶說：“什么無名草啊？它叫‘白頭翁’，是我春天時栽在這里的。”
　　王伯當時就愣住了，沖著馬奶奶說：“你、你說什么，是你栽的？這、這不可能，不可能！”
　　馬奶奶說：“真的，真是我栽的。”
　　眾目睽睽下，馬奶奶說出了她栽種這棵花草的緣由。原來，馬奶奶只有一個兒子，常年在市里打工，年初的時候，她老伴去世了，兒子怕老媽一個人在鄉(xiāng)下生活孤單寂寞，雖然日子也不寬綽，但還是在這個小區(qū)租了一間房子，把她接到了身邊。來時，馬奶奶帶來了一棵只有她家鄉(xiāng)才有的一種野花——“白頭翁”， 這種花很特別，總是孤零零地生長在山頭上，真就像一位盼子歸來的老者。因為沒地方栽種，就偷偷栽在了王伯的花壇里，每當她思念家鄉(xiāng)的時候，就下樓來看看它。她不知道在城里偷著在別人家的花壇里種東西是否“違法”，所以一直不敢聲張，別人對著“白頭翁”高談闊論的時候，他只能悄悄地躲在一邊聽著。“白頭翁”的根常年不死，可花和莖卻怕凍，如移到屋里它能接連開花，所以剛才她就趁著沒人時把花摳出來栽在了自己房間的花盆里，沒想到，竟然惹了大禍。她怯生生說：“大哥，你要喜歡，我這就回家拿來送給你，你要嫌少，我就回農(nóng)村再給你摳，這種花，在我家的山上很多。”
　　王伯一時噎住了，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他的兒子卻愧疚無比，一把握住了馬奶奶的手，動情地說：“老奶奶，你有一個好兒子啊，你有一個好兒子啊！”接著，他又拉著老爸的手說：“爸，你的五個兒女，都不孝啊，今天你就跟我回家，我不能讓你再像‘白頭翁’一樣孤單單地過日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