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奪劍(中)

2012-01-01 00:00:00湯雄
鐵軍·紀實 2012年2期

核心閱讀

抗日戰(zhàn)爭時期,蘇南地區(qū)誕生過許多不同成份、不同類型、不同番號、不同規(guī)模的地方抗日武裝,他們大多在中國共產黨統(tǒng)戰(zhàn)政策的感召下,先后參加了新四軍,也有少數被留在江蘇的國民黨軍收編。然而,其中絕大多數具有愛國情懷的熱血青年,最終毅然投入共產黨領導的人民軍隊的懷抱,太湖流域的一支自衛(wèi)抗日武裝,就是其中一例。本文是依據真人真事寫就的歷史紀實作品。

(上接2012年第1期)

設 宴

溫錫保經過反復考慮,終于想出了一條暗殺方華的毒計。他從床上躍起來,撲到后窗上,向窗外的廚房間望了望,便輕輕關上窗戶,來到桌子前,從抽屜里摸出一包美國進口的烈性毒藥。他先把自己的白襯衫袖管放下來,在面盆里浸潮一角,然后把袖角放在毒藥粉中揉了揉,將毒藥沾上袖角,這才把毒藥重新包好,放回原處。

這是一種劇毒的藥粉R,只要沾上口,無論怎么健壯的人,也會即刻死亡!據說只要用指甲縫里這么一點點,就可以把一條大水牛在5分鐘里毒死!

現在溫錫保把一切準備好,一顆忐忑不安的心才安頓下來。這時,西廂房里的酒宴已經放好,兩盞汽油燈掛在正中,把整個西廂房照得一片通明。只聽劉震那大嗓門喝道:“來呀,開席啦!”

溫錫保掛著獰笑,跨進西廂房。這時西廂房已經座滿客齊。以劉劍為首的五六個營團級軍官一起陪伴方華,溫錫保揀緊挨方華的一個座位坐了下來,裝做一副熱情的樣子說:“方主任,為慶賀你的高超醫(yī)術,你可一定要多喝一杯??!”

方華矜持地微笑著,神態(tài)是那么瀟灑大方、不卑不亢。她一面從容地應付著軍官們的敬酒祝賀,一面與鄰座的劉劍夫人陳素潔談笑風生。那陳素潔突然得病,是由于心中憂郁交集,又急又憤造成的。下午,經過方華扎了幾針,又服了方華開列的藥,頓覺精神好多了。尤其聽說方華說服了劉劍弟兄,并將引導劉劍他們這只離群的孤雁走上光明大道時,她心里倍感興奮。她緊傍方華坐著,不時為她斟酒夾菜。

酒過數巡,劉震已是半醉,一張黑臉黑中透紅,紫里泛光。他今天心里一高興,話也多了,舉起滿滿一杯酒,走到方華面前,結結巴巴地說道:“方、方主任,下午你那一、一槍,我就服了,今天我粗人敬你一杯,務請賞個面、面子……”

方華推托不得,只得起身,應付了一杯酒。誰知劉震這一開頭,眾軍官也不甘落后,竟一個個舉起酒杯,爭著要和方華干杯。

幸虧劉劍識大體,他半嗔半怪地對眾軍官說道:“算了,方主任還是初次同席,今后還有機會開懷暢飲。來,我代表各位的心意,敬方主任一杯,怎么樣?”眾軍官一聽,齊聲附和說好。劉劍雙手擎杯來到方華面前,莊重地說:“方代表,這杯酒預祝我們談判成功。來,一齊干了吧!”

“對對對!”坐在方華一邊的溫錫保瞅這機會,替方華倒了滿滿一杯酒,然后又趁人們不注意之際,把那只下垂著的毒藥衣袖角飛快地在方華那只酒杯里一浸,然后又把酒杯抓起,端到方華手里,用一種不容推托的口氣說,“方代表,你若真心看得起我們,看得起劉團長的話,這杯酒你無論如何也得喝了。”

方華被溫錫保幾句話講得很反感,心想;喝酒就喝酒,哪來什么看得起看不起的?不由皺一皺眉,爽脆地回答說:“好??茨銣貓F長的面子,我就喝了這杯酒?!闭f著,方華舉起酒杯就向唇邊送去。

關 鍵

就在方華把那杯含有劇毒藥液的酒往嘴邊送去的關鍵時刻,突然一聲“哎喲!”冷不防一邊撲上個人來,把方華手中那杯毒酒打出老遠,跌了個粉碎。眾人定睛一看,原來是女傭丁媽。丁媽正好送菜來到桌前,不慎腳一滑,連人帶菜一齊撲到方華身上,把方華那件士林布藍旗袍弄了個稀臟。丁媽一看闖下了禍,慌忙一邊用手拉住方華的胳膊,替她擦拭身上的油漬,一邊連連向方華道歉說:“對不起,姑娘,真對不起,把你一杯酒全潑了,我該死……我該死!”

方華起先是一愣,但很快就在丁媽捏在她胳膊上的那只手中,發(fā)現了其中的奧妙。丁媽一邊說一邊為她擦拭,那只捏著方華的手在暗暗使勁,暗示方華要警惕,要警惕!

劉劍還以為丁媽真的失手,連聲埋怨丁媽說:“丁媽,你這是怎么搞的?”溫錫保也被這突如其來的變化搞愣了。很快,他明白過來,不由忿恨交加,沖上前,不容分說,就狠狠打了丁媽兩記耳光.惡狠狠地罵道:“你這個老不死的,看把客人的衣服都弄臟了!”

方華見丁媽挨打,心中十分氣憤,不由柳眉倒豎,兩眼圓睜,狠狠地盯住溫錫保喝道:“你怎么可以打人呢?!”

一場酒宴就這樣不歡而散了……

夜已深了,方華一人獨坐在東廂房里,久久不能入睡,她細細體味著丁媽那手中有力的暗示,心中思慮萬千。她感到事情還真復雜,斗爭還很尖銳呢!這杯中酒是怎么回事?有毒?是誰放的?是劉家兄弟還是溫錫保?

“呼—”起風了,太湖翻騰起來,發(fā)出一陣陣沉重的喘息聲,像一個巨人憩睡時發(fā)出的有節(jié)奏的鼾聲。

這時,陪伴陳素潔睡在一起的常熟娘姨丁媽還沒入睡。這是一個心地善良、愛憎分明,而又有心計的農村婦女。此時,溶溶的月色透過漏窗,照著丁媽那一頭銀灰色的頭發(fā)。白天的事情在她眼前又浮現了出來……

傍晚,丁媽從廚房出來,一眼看見溫錫保鬼鬼祟祟地從窗戶里探出頭來向四面張望,然后又偷偷關上了窗。對于溫錫保這個人,丁媽早就有所警覺,他今晚這偷偷摸摸的跡象,更引起了丁媽的懷疑。她躡手躡腳來到窗前,貼著縫隙向內一望,把溫錫保的舉動看了個一清二楚,不由大吃一驚。所以宴會一開始,她就密切注意著溫錫保的一舉一動。就在方華舉杯欲飲的時候,丁媽急中生智,采取了這個應急措施,才使方華免受其害。

此刻,住在東廂房里的方華也沒入睡,她心中也越發(fā)明亮了,尤其是丁媽的暗示和溫錫保的神態(tài),更使她看清了溫錫保的兇殘、陰毒的野心。

她正躺在床上想著心思,忽然,月光下,她望見窗外花墻上有個黑影一閃就不見了。

刺 客

方華發(fā)現情況,迅速翻身坐起,從枕下摸出手槍,悄悄將子彈上了膛,然后輕輕下床來到窗邊,側身透過窗玻璃,向院內觀察動靜。淡淡的月光下,她清楚地看到那條人影正繞過園中的花卉小樹,躡手躡腳地向東廂房這邊摸來。方華心中一陣跳,忙屏氣斂息,把身子緊貼在墻上,睜大雙眼,嚴密地觀察著那人的舉動。

那條黑影潛到窗下,和方華正好一窗之隔,使方華能清楚地聽見那黑影粗粗的喘氣聲。這時,那條黑影用兩手扒住窗沿,向屋里賊頭賊腦地望了望,然后不知用一件什么東西穿過窗戶的隙縫,“嗒”一聲,輕輕撥掉了窗扣,又用手托住窗戶的下端,熟練地、輕輕地打開了窗戶。隨著一陣湖風吹來,那黑影敏捷地撲進屋內,二話沒說,就揚起手中明晃晃的匕首,直向方華睡的那床上刺去。

“啪嚓”一聲,那黑影發(fā)現床上沒人,知事不妙,脫口輕輕叫了聲“糟糕!”跳起身就欲向窗外逃遁。但已經遲了!方華在一邊暗處看得真切,飛起一個“金剛腿”,把那黑影絆倒在地。誰知那刺客沒等方華撲上前來,一個“鯉魚打挺”躍了起來,人還未站穩(wěn),就舉著匕首向方華反撲了過來。方華眼明手快,見眼前寒光一閃,連忙來了著“靈貓竄樹”,平地縱身躍起,雙手向上一推,借著屋頂椽子的力量,雙腳并起,來了著“雪地鏟泥”,直向那刺客的后頸背踢去。那刺客沒料到方華來這一招,一瞬間被方華踢了個趔趄,絆倒在一張長凳上。那刺客就勢往地上仰面一滾,雙腳勾住長凳,猛力一蹬,只聽“呼”一聲,那條長凳帶著風聲直向方華砸去。方華一偏頭,讓過了飛來的長凳。那刺客見自己不是對手,心里已慌了幾分,站起身把匕首在方華面前虛晃了一招,就勢一個“巨蟒出洞”,竄出了窗戶,接著那刺客又一個箭步,竄上了院墻。

眼看刺客就要逃遁,方華不慌不忙,瞄準那刺客的左腿踝就是一槍,“砰!”隨著槍響,刺客“哼”了一聲,一頭栽下地來,倒在院內。

槍聲驚醒了沉睡的禹王廟,住在廟中的人們一片嘈雜。

當劉劍急忙披衣來到方華的東廂房時,方華已經點亮了一盞油燈,把那刺客從地上拉了起來。

劉劍一看,那刺客不是別人,正是自已團里—個有名的老兵油子。

“劉團長,這是怎么回事呀?”方華鎮(zhèn)靜地望著劉劍,把一柄從刺客手中奪下的匕首遞給劉劍。

劉劍萬萬沒想到自己的部下竟有人想刺殺方華,不由大怒:好不容易和新四軍取得了聯(lián)系,眼看就要實現自己的愿望,卻半腰里插出件極不光彩的事來,使他頓感到有一種難言的羞愧。他怒視著躺在地下哼哼唧唧的老兵油子,兩只眼里快要噴出火來了,他狠狠一腳把那個家伙踢了個仰面朝天,厲聲喝問道:“混帳東西,你好大狗膽!說,是誰讓你這么干的?!”

那家伙裝腔作勢地賴在地下,兩眼只是滴溜溜地亂轉,卻吱吱晤唔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劉震聞訊趕來,一張黑臉氣得發(fā)了紫,他咆哮著沖上去,把那老兵油子像鷹叼小雞似的從地下提了起來,吼道:“狗娘養(yǎng)的!快說,是哪個王八蛋叫你干的?你說,不說我斃了你!”

那家伙嚇呆了,臉色煞白,兩眼直勾勾地盯著劉震撫在腰間手槍上的那只手,結結巴巴地說道:“我、我說……”

告 別

劉震見老兵油子開了口,一松手,把他狠狠扔在地下,吼道:“狗娘養(yǎng)的,快說!”

老兵油子懾于劉震的莽撞,急忙掙扎著從地下爬起來,顫抖著說:“劉、劉團長饒命,我全說、說出來……”

“砰!”就在老兵油子欲吐真情的時候,忽然一聲槍響,一顆子彈正擊中他的太陽穴,頓時,腦漿迸裂,倒地身亡。

溫錫保提著還在冒煙的手槍,走到老兵油子的尸體前,用腳踢了踢那尸體,氣憤地說道:“混蛋!竟敢暗害方主任,破壞國共合作,死有余辜!”

“你?”劉劍被這突如其來的變化搞愣了。很快,他就清醒過來。他對溫錫保這草率的舉動很不滿意,要想發(fā)作,但還是克制了下來。他白了溫錫保一眼,不滿地問道,“溫團長,你這是干什么?”

劉震正想知道老兵油子的下文,沒想到在這緊要關頭讓溫錫保一槍打死了,心中很是惱火。他狠狠白了溫錫保一眼,直通通地說:“你這樣干,是殺人滅口呀!哼!”說完,憤憤一拂袖,闖出人群走了。

方華冷冷笑著,兩眼射出一股寒光,盯著溫錫保,一語雙關地說道:“事到如今,再清楚也沒有了。溫副團長,你說呢?”

溫錫保滿臉尷尬.干笑著說:“對、對……”

“哼!”劉劍也一聲冷笑,悻悻步出了門外。

一場陡起的風波就這樣很快地平息了下去。但在方華和劉家弟兄心中的那場波瀾,卻越掀越大了。

此時,東方已微露魚肚白,天快要亮了。方華回到臥室,打點行李,梳洗完畢,只等天大亮后,就告別劉家弟兄,返回留守處。這時,劉家兄弟也穿戴整齊,一起來到方華處,準備相送方華。

劉劍望著方華,滿臉歉意,心情沉重地對方華說:“方代表,剛才這事,務望方代表體諒.我一定盡最大努力,去追查此案?!?/p>

方華坦然一笑,說:“劉團長,那就多費心了?!?/p>

一番寒暄,天已大亮。劉劍兄弟倆親自護送方華到太湖邊,找到那條小船。臨上船時,劉劍執(zhí)意要派船護送方華一程,方華起先不允,但拗不過劉家兄弟倆,只好依了。

方華駕起小船,在一班兵士的護送下,頻頻向劉家兄弟揮手告別。小船徐徐離開平臺山,向著水天一色的太湖深處駛去……

溫錫保也假意來到岸邊相送方華,他望著遠去的帆影,心里又氣又恨,一系列的陰謀破產,無疑是為他的走向失敗加快了步伐。他表面上笑嘻嘻不露聲色,心里卻早已另有打算。他決定要來個“暗里打棍”、“先發(fā)制人”,搶先派兵登岸,突襲新四軍太湖留守處,把留守處人員盡皆消滅。到時,看你劉劍再投奔誰去?溫錫保正暗打鬼主意,忽聽劉劍大聲命令自己說:“副團長,馬上召集排以上軍官開會……”

游 湖

送走方華,劉劍馬上召集了排以上的軍官會議。劉劍在會上訴說了國民黨如何腐敗不堪,然后又談到了目前的處境,并當場宣布:下一步就準備和新四軍談判,舉行起義。

劉劍話音未落,三營長劉震“騰”一下站起身來喊道:“我聽團長的?!眲⒄鹨槐響B(tài),在座的全體軍官一齊表示:服從團長的正確決定。只有溫錫保是水缸里敲鑼—一響不出聲,只好嘴上應付,心中卻另作打算。

那么,溫錫保身為副團長,怎么當面對劉劍的話卻唯唯喏喏、百依百順呢?這里是有原因的。

皖南事變后,在一次與日寇的遭遇戰(zhàn)中,溫錫保的部隊被日寇消滅了不少,只剩下他與老兵油子等幾個人,被日本兵追到一座荒山破廟里,眼看性命難保。這時,恰巧劉劍他們的一個團趕到,一場戰(zhàn)斗,打退了日本兵,救下了溫錫保。劉家兄弟見溫錫保識文斷字,小有計謀,就收留了他,讓他當了一個營長??箲?zhàn)勝利后,部隊被國民黨二十八軍收編,一張委任狀,又把溫錫保提升為副團長。所以,溫錫保念劉家弟兄的救命之恩,表面上一直是絕對服從劉劍的。誰知這家伙對共產黨新四軍懷有刻骨仇恨,野心極大,暗地里又直接與叢吉非掛上了鉤,變成了叢吉非安插在劉家兄弟身邊的一顆危險的定時炸彈……

一眨眼,三天已到。按理說,今天是新四軍留守處方代表給劉劍回信的日子了。薛永輝司令來不來談判呢?新四軍到底愿意不愿意接收自己這支部隊呢?劉劍是又急又盼,一早便偕同兄弟劉震以及妻子陳素潔來到岸邊那棵大柳樹下,一邊閑聊一邊觀賞太湖風光,一邊等待方華的到來。

陳素潔服過方華開的一些藥后,病情已大為好轉,精神頓覺爽快。她原也是學生出身,曾憑著拯救民族危亡的一腔熱血,參加戰(zhàn)地救護工作,在戰(zhàn)斗中同劉劍建立了感情。結婚后,卻成了隨軍夫人??箲?zhàn)勝利后,她一度忙于官場應酬,在燈紅酒綠和紙醉金迷中消磨青春。這次竟然受到了白龍虎的凌辱。如今劉劍兄弟倆決定起義,投誠新四軍。新四軍的聲譽她也有所見聞,加上前天與方華的接觸,所以對劉劍的決定很為滿意,這正是素潔所盼望的。今天她心里一高興,不由萌發(fā)了游覽太湖的興趣。劉劍自是一口答應,忙令兵士備下船只,讓劉震留在島上,夫妻倆便高高興興駕船揚帆,向太湖中心駛去。

茫茫太湖,三十六島,七十二峰,處處如畫,真使人心曠神怡。陳素潔不由輕輕哼起了《新的女性》這首歌曲。劉劍也為素潔的身體迅速痊愈感到高興:“素潔,這支歌你好久不唱啦。”

“嗯。都快忘了。今天,有人在喚醒我唱這支歌了?!?/p>

“誰?”

“新四軍,方華姑娘!她才是真正的新女性。使人羨慕,向往。鳴之,難道我能再繼續(xù)那種花瓶式的無聊庸俗的生活嗎?”

素潔的幾句話,撥動了劉劍的心弦。他不禁低下頭,撫著手中那柄折扇嘆息說:“唉,可是我辜負了司徒先生的期望,誤入歧途,幾乎葬送自己,也連累了你……”

二 逢

素潔見劉劍心里難過,連忙安慰說:“鳴之,古語說,往者不可諫,來者猶可追。我們畢竟還年輕,人生的道路就像眼前的太湖一樣遼闊寬廣了。”

夫妻倆暢游太湖,共訴衷腸。正在高興的時候,忽然,從湖面遠方出現一艘小漁船,正向這邊駛來。劉劍舉起望遠鏡一看,不由高興地叫了起來:“方主任!素潔,方華姑娘來了!”

不一會,兩條船兒靠攏。方華已是一副戎裝打扮,腰挎盒子槍,齊膝綁腿,顯得格外英俊秀麗。

方華笑嘻嘻地對劉劍夫婦說;“劉團長,夫人,看來你們玩得很高興呀?”

劉劍心不在焉,急著訊問:“方主任,關于談判之事……”

方華又一笑,說:“不用急,不用急。還是先在太湖里好好玩玩,欣賞欣賞風景再說?!?/p>

“太好了!”素潔一拍雙手,高興地說,“方華姑娘,太湖勝景,名不虛傳,我們正需要你們老太湖來當向導,介紹介紹名勝古跡。”

方華一口應允:“那當然好,不過要說老太湖,還是首推我們武工隊長周敏同志?!闭f著,方華把手向船梢上的同志一揮,“這位就是武工隊長周敏同志?!?/p>

周敏笑著向劉劍夫妻打過招呼,劉劍夫婦定睛一看,這位周敏同志全身漁民打扮;年紀三十上下,長得威武機智。粗一看,與漁民根本沒什么區(qū)別。劉劍不禁暗暗好笑,心想:共產黨真是與民難分,神出鬼沒。要是沒有方華的介紹,我也許會向這位武工隊長買魚吃呢……

方華見劉劍有些出神,便對他說:“劉團長,上次與你分別之后,我就向薛司令轉達了團長的誠意。薛司令同留守處的全體同志對你的遭遇十分同情。今天,薛司令同留守處的全體同志特派我與周隊長再次前來拜訪,并讓我向你轉達,對團長站到人民一邊來的決心表示十分歡迎?!?/p>

劉劍一聽很高興,忙問:“具體還有什么?”

方華笑了:“劉團長,具體情況回平臺山再說吧。你不是要周隊長介紹太湖名勝古跡嗎?來,我們并船齊馳吧?!闭f完,方華把小船劃到劉劍他們的大船一邊,徐徐向平臺山方向駛去。

武工隊長周敏一路上指點太湖山水,介紹名勝古跡,什么伍子胥臺、吳王練兵的擂鼓墩、西施與范蠡的伴奴灣、閨閣放馬的聚馬洞,聽得劉劍夫婦都入了迷。

就這樣一路上講講說說,不久船已返回到平臺山邊。劉劍夫婦正要招呼方華和周敏登岸,方華卻說:“慢,艙內還有一個人。”說著,方華打開平基(船艙板),向下喊了一聲:“二連長,請吧。”

隨著話音,船艙里畏畏縮縮鉆出個國民黨軍官。只見他歪戴帽子,衣著不整,一只腳穿著皮鞋,一只腳卻光著,臉上鼻青嘴腫,一副狼狽不堪的樣子。

劉劍夫婦仔細一看,不由失聲叫道:“馬得法!方主任,這是怎么回事呀?”

方華跳上岸,對劉劍說:“劉團長,我們專為此事而來,上岸坐下了再談吧。” 劉劍又疑又惱,連忙領方華她們來到禹王廟團部坐下,急著要知道下文。

惱 怒

劉劍一坐下,就惱怒地問道:“馬得法,你是怎么搞的?”

二連長馬得法是啞吧吃黃連,有苦說不出來:“這……”但一看旁邊的劉震那雙緊逼的環(huán)眼,不由心驚膽顫,只得說出由來:“昨日半夜,我正睡得香,忽然傳令兵推醒我,要我迅速集合弟兄們,全副武裝,駕起船只,偷偷駛過太湖,登上光福鄉(xiāng),包圍篁村,消滅村里的共產黨……”

“什么?”劉震聽得性起,拍案而起,怒問道:“是誰叫你這么干的?說!”

“是……”馬得法膽怯地望望劉劍,“是溫副團長,他說是劉團長說的,新四軍只有12個人,干脆把他們包圍消滅掉,占山為王。”

劉劍聽到這里,不由火冒三丈。他捶了下桌子:“混蛋!真是莫名其妙。說,你再說下去?!?/p>

馬得法咽了口唾沫.繼續(xù)往下說:“我只得服從命令,帶領弟兄們連夜摸進篁村。一看村里果然空空蕩蕩,連哨兵也沒有一個。于是我就命令兄弟們迅速包圍了新四軍留守處。誰知新四軍早有伏兵,只聽一聲唿哨,伏兵四起,我們被包圍了。我在混亂中跳下池塘,被他們活捉的……”

劉劍聽完馬得法的交待,肺都要氣炸了。他大喝一聲:“來呀,把馬得法拉下去給我斃了!”

馬得法聽說槍斃,嚇癱了,滾在地下直求饒,“團、團長饒命,這事全是溫、溫副團長的主意,兄弟冤、冤枉呀!”

方華在一邊冷冷觀察劉劍的神態(tài),見他羞恨交加,于是更加明白偷襲留守處的事完全是溫錫保的主張,便連忙解圍說:“劉團長,薛司令讓我們送還二連長,并不是要求懲罰他,而是希望團長通過此事教育部下,恪守信誼。另外,也借這事情來回答一下上次溫副團長提出的問題。”

劉劍—聽,心悅誠服,心想:上次溫錫保耀武揚威地責問方華,說新四軍主力北撤,小小留守處連官帶兵才十幾個人,這下,看溫錫保還有什么話說?看來,方華上次所回答的,她們既是新四軍的留守處,又是人民武裝的司令部,少則一個不見,多則成千上萬。這話一點也沒說錯!

他見方華如此打圓場,既十分感佩共產黨以大局為重,不計小咎的胸懷,又進一步相信了12個人的留守處確實是完全可以作為依靠的強大后盾。再想副團長溫錫保這人實在頭腦簡單,無知好笑,這下也好,讓他死了占山為王這條心吧。

想到這里.劉劍連忙雙手抱拳向方華和周敏說:“方主任,周隊長,出了這種意外,都怪我治軍不嚴,我在此向貴軍陪禮道歉,但愿不會影響這次談判……”

方華有力地回答說:“劉團長請放心,我們陳毅司令說過,對于為人民起義的軍隊,我們向來表示歡迎?!?/p>

接著,方華與劉劍約定了后天正式談判的時間,就與周敏一起告辭了。

劉劍送走方華與周敏.心里的火又竄了上來。他沉下臉,喝令警衛(wèi)把溫錫保請來禹王廟。

請 罪

不用劉劍請,溫錫保已在窗外恭候多時了,剛才他瞅方華從船中帶出二連長馬得法,不由大吃一驚,料定昨夜偷襲留守處之事一定失敗了。于是,他便心懷鬼胎地來窗外聽了會動靜,見方華他們一走,就連忙繞到團部正門,裝出一副心情沉重的樣子走了進去。他本想一舉消滅新四軍太湖留守處,免除了劉劍的一片心思,沒料到偷雞不成蝕把米!今天新四軍上門告狀,一對證,這可不是好玩的。后來聽劉劍的意思,只是責怪我姓溫的有占山為王的動機,所以干脆來了著順水推舟,一進門,還沒坐下,就裝出悔恨的語氣說:“唉,劉大哥,我全知道了。我一時冒失,闖下大禍。破壞了新四軍和我們的關系,軍紀難容。大哥,你狠狠處罰我吧!”

劉劍本來火氣正旺,見溫錫保先發(fā)制人,來了著軟的,頓覺氣也平了不少。他背轉臉,氣鼓鼓地說:“你想想,這樣干,不是要斷我的后路嗎?”

“不,不!兄弟要是有這樣的心,天地不容!”

“那又為什么要背著我偷襲新四軍留守處呢?”

“弟兄對新四軍力量虛實,向來懷疑。萬一叢吉非軍長追兵到來,新四軍主力又無力接應我們,這可怎么辦呢?所以我命二連長去偵察一番。唉,想不到他誤入重地,造成意外磨擦,令人痛心!不過,如此一場風波,倒也證明了新四軍實力雄厚,好讓你大哥放心談判,投誠過去……”

劉劍聽到這里,心想:溫錫保盡管陰陽不定,水火莫測,到底還是為我著想的,所以頓時氣平了不少,不由微微點頭,不再作聲。

溫錫保見劉劍諒解,干脆又進一步說:“大哥,為了挽回影響,兄弟想親自去篁村,向留守處薛司令當面負荊請罪,你看如何?”

“好!知錯就改,這才像我兄弟!”劉劍見他有這個要求,非但不懷疑,反而覺得溫錫保不愧為自己的結義兄弟。

當下,劉劍不顧兄弟劉震的反對,一口同意溫錫保去太湖留守處負荊請罪,把二連長馬得法放到一連當了個副連長。

其實,溫錫保心中另有詭計,見劉劍同意他去篁村,好不歡喜,連忙令手下駕起那條小汽船,就準備動身去篁村。這時,偏巧陳素潔藥已用完,劉劍又讓丁媽隨小汽船去篁村附近的青龍鎮(zhèn)采辦藥品。

丁媽臨走時特地到陳素潔身邊,千言萬語,一時不知從何說起,只是兩眼含著淚水,叮囑素潔自已多多保重,便匆匆走上汽船,隨溫錫保同往青龍鎮(zhèn)。

小汽船一聲鳴叫,噴吐出得意的濃煙,向太湖中疾駛而去。

小汽船上除了幾個輪機兵外,就只剩溫錫保和丁媽兩人。此時,溫錫保斜倚在椅子上,抽著煙,心中又打起了鬼算盤。

那晚的宴會上,丁媽在關鍵時刻,突然失手打翻了方華手中那杯毒酒。這件事使溫錫保又恨又惱,卻又礙著劉劍夫婦,無從下手。今天見丁媽又與自已一路,心想這不是天賜良機嗎?!不由一絲陰險的奸笑掠過他的臉上。

吃 蟹

時間過得真快,轉眼之間暮色蒼茫,已近黃昏。溫錫保完成了“負荊請罪”的任務,已從篁村回來了。

溫錫保走進團部,劉劍弟兄忙迎上前去問道:“錫保兄弟,新四軍薛司令怎么個態(tài)度?談判到底什么時候進行?”

溫錫保矜持地一笑:“哥們別著急。此一去篁村,我才算徹底明白了?!闭f著,溫錫保大聲向門外喊道,“一連副!”

“有!”馬得法奔了進來。

“岸上增放步哨,水面加強巡邏?!?/p>

“是!”馬得法答應一聲,連忙出門布置不提,劉劍卻心里嘀咕開了:加強警戒的命令我早已下達,你又何必興師動眾來這一套呢?嘴上卻說:“錫保弟,何必多此一舉呢?”

溫錫保避開劉劍弟兄們不滿的目光,含蓄地一笑,說:“嗯,我都是為了大哥的安全呀!大哥說得對,共產黨官兵不分,一律平等。今后,不要說排場,就是洗個臉,喝杯茶,都得自己動手,沒人伺侯了。”說著,溫錫保從提包里取出一包藥品,遞給劉劍說,“大哥,這是素潔嫂嫂的藥?!?/p>

劉劍看見藥品,不由猛地想起丁媽,便問道:“丁媽呢?怎么不見她呀?”

“唉,別提了!”溫錫保一聲長嘆,告訴劉劍弟兄說,剛才丁媽隨他一起去青龍鎮(zhèn)取藥,碰到方華。方主任對丁媽說,“丁媽,部隊一改編,劉團長就是新四軍的干部。共產黨里不準雇傭人,你回老家種田去吧?!倍屨f要回去同團長、太太等告別了再走。方華說,“不用了,你現在已經解放了”。說著,還給了丁媽不少錢,就逼著丁媽回了老家。

劉劍聽溫錫保說得頭頭是道,不禁信以為真,心里頓時升起一股無名火。想:“方華呀方華,共產黨的政策我也有所知道,但你們真要解放丁媽,為什么不事先向我通個氣,提出來呢?”想到這里,他心里很不是滋味,一聲不吭,坐在那里獨自出神。

溫錫保見劉家兄弟氣鼓鼓的,就站起來,倒了三杯酒:“大哥,不必計較這些了,我們弟兄三人還是痛痛快快地喝幾杯吧!”

這時,廚房里炊事兵把一盤盤金黃噴香冒油的太湖大閘蟹搬了上來。溫錫保先抓起一只大蟹,揚了揚說:“好哇,如今是‘菊黃稻熟蟹正肥’,來來,大家吃蟹吧!”

溫錫保見略施小計便使劉劍兄弟倆很不高興,不由心中暗暗得意,有心借吃蟹的機會,借題發(fā)揮一下。他用筷子撥弄著盤中的大閘蟹說:“哥們,你們看這螃蟹,在湖中橫行千里逞霸稱王,一旦成了盤中之食,卻由我們主宰了。蟹腳蟹蜃讓人吃光,只剩下一個光禿禿的身子,還有什么用場?”

劉震聽了溫錫保這番陰陽怪氣的話,心里忍不住,便瞪起雙眼,直通通開了一“炮”。

(未完待續(xù))

(編輯:劉順發(f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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