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貴和沒貴

在歐美中產(chǎn)里極為流行的一些日常愛好，像家居、廚藝或是園藝，這些享受創(chuàng)造過程的健康習慣，這些所謂日常生活中的樂趣，在中國，毫無例外地一個也沒變成中產(chǎn)符號，反而一一淪為阿姨和保姆們的工作。

在長期富裕的歐美國家，貴胄們分為老貴和新貴。新貴的說法往往含有暴發(fā)戶的貶義。在中國，一段時間以來，也把一些先富、快富的一群稱為“暴發(fā)戶”，而這個帶有鄙視意味的稱呼，現(xiàn)在已經(jīng)屈服于對金錢和金錢所帶來的權力的崇拜。所以不知從何時開始，生活較優(yōu)裕的人和他們的家庭，被一個中性的詞“中產(chǎn)階級”所概括，也就是說，在現(xiàn)階段的中國，沒有老貴，只有新貴和沒貴。

在這些沒有歷史的中產(chǎn)階層里有兩種人，一種急于遠離他們成長的環(huán)境，如果出身貧寒而又深以為恥的話，就會把出身慢慢地隱去，甚至假造祖上是當權者或富豪的家史。他們會盡量向現(xiàn)代的和西方的中產(chǎn)們完全靠攏，用洋派密碼把自己重新包裝，變成一個徹頭徹尾的新中產(chǎn)分子。另一種則完全相反，因為手中有財富變得目中無人，他們的中產(chǎn)符號也多種多樣，稀奇古怪。

我參加過一個朋友在郊區(qū)大房子的暖屋派對，連同在郊區(qū)有院子的房子這一典型中產(chǎn)符號。他的房子就是一個全盤西化的中產(chǎn)密碼博物館——垂到餐臺面的巨型水晶燈，地下室碩大的葡萄酒窖，設備齊全的影音室，當然少不了停在車庫的寶馬、奔馳。最驚人的，是在碩大的客廳中央赫然有一個“壁爐”，只不過壁爐不在壁里，而是一個在屋中央用大理石砌起的火塘，里面是“從安徽運過來有香味的松木”，火塘周圍是大理石的臺階，臺階上鋪的是獸皮，獸皮上半依半躺著身著薄如蟬翼紗衫的美女，美女身邊半裸的壯男正在撥響吉他，像中世紀貴族的晚宴，以管家一聲宣布“開始”一樣，這個暖屋派對的高潮是主人和名模共同點燃壁爐。火苗初起，掌聲響起，房中間狀如巨型抽油煙機的不銹鋼煙囪卻不能排煙，一時之間，濃煙滾滾，一場house warming瞬間演變成了一場housesmoking。

為了跟自己的草根出生徹底決裂，西化的中產(chǎn)們紛紛把藝術品、音樂等收入名下。早年熱衷的是儒商的名分，現(xiàn)如今出鏡時要么以一幅畫作背景，要么手持一本。他們逢吃必談美食，逢喝必談酒經(jīng)，聽音樂、看畫展，是附庸風雅的一群。

而在歐美中產(chǎn)里極為流行的一些日常愛好，像家居、廚藝或是園藝，這些享受創(chuàng)造過程的健康習慣，這些所謂日常生活中的樂趣，在中國，毫無例外地一個也沒變成中產(chǎn)符號，反而——淪為阿姨和保姆們的工作，DIY變成了DISE。究其原因，除了人工便宜以外，相信是內(nèi)心深處，大家希望遠離一窮二白時在田間以及和鍋碗瓢盆打交道的日子。

另一個極端，一些逐漸變得有錢的人們養(yǎng)成了“渾不吝”的習慣，以一切禮儀為裝模作樣，對一切規(guī)矩不以為意。外人因為他們的有錢而對他們的粗鄙視而不見，而當事人，則是They don’t know they don’tknow。從容不迫地在安靜的地方高聲談笑，毫不掩飾地在不可抽煙的地方抽煙。不止一次，我在香港看到兩手拎滿了名牌大包小包購物袋的內(nèi)地人脫了鞋坐在店外休息。在郵輪上，也曾有一群中年人挽高褲腳，鞋襪放在一邊，團團圍坐在按摩池邊泡腳。這一類的失禮之舉，并非中產(chǎn)所獨有。因為有錢而變得驕傲，變得不可救藥，行為不當而還要洋洋自得，把周圍的指責視為嫉妒或者挑戰(zhàn)。時時將“我有錢，怎么著”的態(tài)度表達得淋漓盡致。

在“符號”方面，他們傾向于把以前在家里做的事情搬到公司，比如睡衣，比如在辦公室里問的臥室，或者是搬到飯局和夜總會(比如小蜜)。每每在海外，為這些在餐廳吵吵鬧鬧，或在天體浴場西裝革履的同胞們汗顏。不久前，突然聽有人竟然說，大聲說話乃是中國文化的特色，屬于文化差異，不應該強求或者指責，甚至說他本人還看不慣外國人說話小聲，面對面還咬耳朵的行為呢。其實，文明也好，文化也罷，全球通行的準則應該是以不妨礙、不干擾別人為準。園藝廚藝，可以說是文化差異，說話大聲、隨地吐痰等行為，說到哪兒也跟文化不沾邊呀，最多可以說成是沒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