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時期,上海作為中國最繁華的國際碼頭,西方輕工產品如雨后春筍般涌入。那些電燈、留聲機、腳踏車、電風扇、照相機之類的東西用起來方便、實惠又新奇,讓上海人稱贊不已。
因為繁華,大上海遍地黃金、藏龍臥虎。有個叫“蔡步青”的人就瞅準了電器生意,做得風生水起。
蔡步青早年留學日本,學的與電器相關,回國后在上海開了一家電器修理店。
據傳,蔡步青修理西洋電器的技術十分了得。即使是閑暇之時,他仍孜孜不倦地鉆研電器,十分癡迷。而且,他十分古怪:長年穿一件纖塵不染的青色長袍,圓口布鞋,白襪,四平八穩,惜話如金,整日板著一張臉,跟誰有仇似的。時間一久,人送綽號——“冷電”。
1937年7月7日,盧溝橋事變爆發,在上海,迅速掀起一股反日熱潮。蔡步青卻依舊我行我素,被人揶揄得狠了,嘴才微微一動,說了兩個字:“國事。”
還有一年,蔡步青母親去世,家人個個慟哭九天,他作為長子卻始終無動于衷。有人看不過,就說他。他依舊板著那張冷臉,說了兩個字:“家事。”
蔡步青的冷漠成了他的軼聞。看他一笑,竟成了當時上海人的一種奢望。
這一日,蔡家電器行走進一位洋裝筆挺的中年人——白白凈凈,留一頭密實發亮的短發,帶來一臺電風扇。
那人用一口生硬的國語說道:“我是南京路‘西洋’電器行的老板,姓周。傳聞蔡先生技術出神入化,今天想一睹先生絕技。”
“三塊。”蔡步青說完倆字,伸手就去拿周老板那臺風扇。
“先生別急。我的意思是你找一臺有故障的電風扇,咱倆比試一下。輸方付給贏方雙倍的修理費用,如何?”
“‘華生’,老牌子了。”蔡步青從臺下取出一臺電風扇推給周老板,又找出周老板的電扇故障,雙手飛快動作起來。
但見蔡步青動作輕車熟路:螺釘小如米粒、規格不一,但他信手拈來,隨便旋上亦天衣無縫;線絲細密凌亂,走勢九曲十八彎,他雙手卻有如神助,不一會兒就把那些絲線擺正接好。
很快,蔡步青手中的電風扇就歡快地吹起一股股涼風。
周老板看得真切,說:“我這臺電風扇已經修了好多次,從沒人修好。今天先生真是妙手剛春!高手啊!”
說完,取出六塊大洋,往柜臺上一放。
“同行切磋,不收也罷。”蔡步青深深一揖。
“蔡先生真是性情中人!很高興交你這個朋友!”周老板非常高興,深深鞠躬,日本話脫口而出。
“你是日本人?”
“是的,我叫田村中木,根本不是什么電器修理行的老板。您在上海名氣大,技術好,我們想通過先生的電器修理行和技術,賣我們日本人的電器。當然,您是有股份的。”
蔡步青稍作沉思,說:“技術無國度,我同意加盟。只不過,剛才我把你當成了來找事的同行,你那臺電風扇我留了一手,現在看來沒有那個必要了。”
蔡步青說著,斷掉電源,突然疾若猿猴,一把將那臺電風扇搶在手中,大聲喊道:“好你個小日本,竟想收買我做你們的走狗!你們侵我國土,辱我國民,現在又打我的主意!我蔡步青雖然愛財,但也是中國人!你這電風扇一上手我就知道是日本貨,沒有說穿,就是看你演什么把戲!”
周老板毫不生氣,面露微笑,又說起了上海話:“先生真是大智大勇!如今之中國政府無能,梟雄四起,民不聊生,國人已淪落到與狗并論之境地。我泱泱中華已到了生死存亡的時候,每一個中國人都應當團結起來振興中華。其實,我是上海商會的人,我說日本話、拿日本貨,是想試試各位同胞是不是齊心,讓先生見笑了。”
“胡說!你生硬的國語、滑稽的上海話已經出賣了你!而且,沒有一個上海人日本話說得這么好!”
蔡步青大喊著,抱起那臺日本電風扇就摔在地上,又狠狠地踩了幾腳。一時鞋掉了,長袍也破了。他大聲喊道:“怎么樣?小日本!你這日本貨值多少錢?我蔡步青就是傾家蕩產也賠給你!哈哈,哈哈哈!”
那一次,老上海人第一次聽到蔡步青的笑聲。他笑得歇斯底里,笑得渾身顫抖。
有人也偷偷樂。因為蔡步青那場狂笑,那人打賭贏了一百塊現大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