豪華落盡見真淳

寄往天國的信

“學習委員”放心走吧，“生活委員”我來照顧

———兒子胡江寫給父親胡炳榴的話

爸爸是2月14日下午5時左右在家中突然病逝，我很有幸能夠在他人生最后的時光陪伴在他身旁。我想，這也是他生前最大的心愿之一。

由于工作原因，我常年在外，陪伴在他身邊的時間非常短暫，盡管他也十分想念我，但他從未向我流露過思念之情。作為一個不稱職的兒子，我想跟您說一聲，爸爸，我愛您！我已經接受了您離開我們的這個事實，并且會很好地節制自己和媽媽的悲傷之情，我希望您能夠放心地走。您將永遠活在我的心里，就像爺爺一直活在您的回憶和言談中一樣。

作為家里“學習委員”的您走得十分匆忙，所以我無從得知您走后的愿望和要求，這是一個不小的遺憾，但可以肯定的是，您一定會希望我能照顧家里的那個日夜操勞的“生活委員”———媽媽。請您放心，我一定會盡我最大所能去做。

我很羨慕一些長輩們能夠津津樂道地回憶起那些我不曾經歷的關于我父親年輕時的事情。我希望這些回憶能夠帶給大家更多的是一份溫暖，而不是傷感。

2012年2月14日，珠影著名導演胡炳榴因病辭世，享年72歲。前不久，由廣東省電影家協會、省廣電協會電影專業委員會和珠影集團共同在廣州舉辦了“豪華落盡見真淳——胡炳榴藝術創作回顧座談會”，30多名廣東電影界知名人士及廣東各大媒體出席了會議。座談會對胡炳榴導演表達了深切的哀思，并對他四十多年的從影經歷和藝術作品進行了全面回顧，贊其“一代名導浮云淡去顯風骨人品敬仰，影壇巨匠豪華落盡見真淳佳作留香”。國家廣電總局特別發來唁電高度評價胡炳榴導演對中國電影的重要貢獻，贊賞他崇高的人品風范、執著的敬業精神和扎實的藝術實踐值得中國電影工作者學習。他的離世，是中國電影的重大損失。

廣東省電影家協會主席、珠江電影集團董事長劉紅兵希望，廣東電影人在緬懷胡導的同時，能秉承前人的遺志，沿老一輩電影人創造南國電影的足跡，凝神靜氣，發奮前行，再創嶺南電影的輝煌。

創新：詩意導演的啟迪

胡導是國家一級電影導演、中國電影第四代導演旗手之一。他1940年出生于湖北黃陂，成長于鄉野田間的童年經歷讓他從小對民間藝術萌發了興趣。1964年畢業于北京電影學院表演系，分配至珠江電影制片廠，曾執導《春雨瀟瀟》《鄉情》《鄉音》《鄉民》《安居》等開一代新風的南國電影，多次奪得金雞獎、華表獎等獎項。其藝術風格，清新、淡雅、含蓄、樸實，具有鮮明的民族風格和濃郁的鄉土味，頗有人文深度。

著名電影評論家羅藝軍曾說胡炳榴是一位執著于詩電影的“第四代”導演。他藝術上的顯著特色，是運用現代電影語言營造中國古典藝術中富于詩情畫意的境界。這在《鄉情》《鄉音》《鄉民》中尤為明顯，即便是后來的《安居》也不例外，其田園牧歌的意境，滲透了“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與詩意棲居的藝術意韻。電影評論家祁海對《鄉情》的詩意感受頗深，他認為，“《鄉情》的畫面充滿詩情畫意，夕陽暮靄中的江南水鄉草灘，牧童騎在牛背上咿呀高歌，構圖線條是中國畫風格的牧牛圖，色彩設計猶如金黃色暖調的西方水彩畫。”

不過，在祁海看來，胡導不僅是詩意導演，更是一位具有創新精神的導演。他說：“胡炳榴老師留下的電影藝術精品，為中國電影該如何創新，提供了寶貴的經驗，其中最難能可貴的一點，就是摒棄門戶之見，善于汲取多種生活、藝術營養，各種有用資源都拿來為我所用，將中國大眾生活、中國傳統文化藝術和現代電影藝術完美結合，可謂三全其美，1＋1＋1﹥3。”他認為，胡導演拍攝的精品電影都是低成本電影，沒有耀眼的大明星，沒有炫目的高科技，靠的是藝術家以主動進取的創新精神調動自己豐富的生活積累和知識積累，找到雅俗共賞的契合點。他的成功經驗，對于我們創作任何題材、任何風格樣式的電影，都有啟迪意義。

堅守：值得尊敬的楷模

當現今中國電影浮躁、功利甚囂塵上的時候，回顧胡導的藝術創作，無疑具有一定借鑒意義。珠江電影集團前副總經理林西平說：“炳榴的作品‘接地氣’，十分耐看，因為他有非常深厚的藝術積累和生活體驗，他是用心去拍電影的”。跟胡導多次合作的編劇楊澤生極為敬佩他對藝術的孜孜追求。楊澤生記得，在20世紀60年代，胡導為了要營造一個晚上耕作的場景，由于光線不夠，他毫無怨言地一個人滿山遍野、從旁晚一直跑到天黑，撿了大量樹枝，點燃了二三十個火堆。拍《安居》的時候，為了一面墻能達到“舊舊”的效果，他親自拿著泥一點點地往墻上抹，“其實，墻不見得有特寫，他對細節是精益求精。”《安居》的攝影師鄭華說。

在北影與胡導同窗四年、又一起被分配到珠影的老導演王進認為“炳榴在藝術上能取得成功的一個重要原因是他能坐得住，耐得住寂寞，有韌性，能堅持。”上世紀90年代初，他有機會擔任珠影的領導，他拒絕了。他覺得自己喜歡的是藝術創作，不適合當領導。拍完《商界》后，胡導曾沉寂了8年。有人請他去拍廣告、拍電視劇，但僅僅為了錢，他不想干，他一直堅守著屬于自己的電影世界。8年后，一部《安居》再次把胡導的藝術成就推向高峰。

“炳榴是精英電影的守望者，是值得敬仰的楷模。”導演鄧原如是贊嘆。

真淳：品質優雅人敬仰

“真、淳二字可謂對炳榴最好的寫照。”楊澤生感嘆。他回憶起20世紀60年代，他與胡導一起到粵北拍攝先進典型的情景。當時條件比較艱難，臨別的時候，胡導與他是吃米飯，其他農民吃的是地瓜。胡導向楊澤生提議，我們不要吃米飯，我們用米飯跟農民換地瓜吃。“但是那些地瓜，既不甜又不粉，極難吃，炳榴為人之善良可見一斑啊。”說到這，楊澤生臉上露出敬仰的笑容。

在王進心目中，胡導是一個很平常的人，卻又有著很優雅的品質和品德。對胡導來說，似乎沒有什么是苦，不管如意還是不如意他都能忍受。王進回憶大學時期一次去農村體驗生活，同去的四人都不會弄坑火，中煤氣了，晚上反應最強烈的是王進，反應不強烈的是胡導。王進說要喝水，“炳榴立刻跑去想倒水給我喝，拿著暖壺，就摔在地上了，因為他中煤氣是最厲害的”。

為胡導多次做美工的張之楚每次看到一張照片都會熱淚涌眶，“我有一個照片，前面農村的景非常好，但是前面有一條很深的溝，要邁一步就要掉下去的，在場的十幾個人都在看著這個景，唯獨胡炳榴做一個挽住我腰的動作。因為我拿照相機在拍，他不是看景，而是看著我不要摔下去，為了我的安全，在保護著我。”他語帶哽咽地說：“跟他一起工作是非常大的幸福。”因為他啟發性的工作方式，也因為獨特的魅力和人格。

風骨：撐起后輩前進的航標

胡導對后輩的扶持是眾所周知的，現在仍活躍在嶺南電影界的導演鄭華、張澤鳴、鄧原等都得到過他莫大的幫助。王進認為胡導不止留下了作品，也留下了人才，是稱職完美的導師。新年期間，他還叮囑前來看望他的林西平別丟了專業，抓緊時間好好搞出好劇本。而得到胡導悉心啟發而獲益良多的鄭華則無比懷念與胡導一起聊天的日子：“榴叔沒有大師架子，很好溝通，又很有思想高度。在他家里，經常有年輕電影人向他討教。對于年輕人，他不會一味指責你的錯誤，而是很細膩地在一點一滴的聊天中幫忙。他是那樣的全身心，那樣的無私。”鄭華不無感慨地說：“當現在許多大導演給后輩上課都按分鐘計費時，他卻在無私奉獻，為中國電影事業默默培植人才。”

鄧原在創作風格上與胡導不同，但對胡導滿懷欽佩之情，他認為“炳榴有一種文人的風骨，是電影界清流的代表，對青年電影人起到教父的精神作用。”他深情的說：“我與胡老師沒有直接師承，不過向他請教完全沒有隔閡，感覺很親切。他并不排斥不同風格，他不喜歡商業片，我向他請教，他會耐心提出意見，幫助我。”

其實，胡導不僅熱衷于關心、提攜后輩，即使他身患重病，也一直關注著中國電影和廣東電影，并為廣東電影的發展出謀劃策，貢獻他的智慧和力量。

（本文轉載自《珠江電影集團通訊》）

【責編/燦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