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時候,我特別喜歡吃香椿。不論是用香椿腌制的咸菜,還是雞蛋炒香椿,或是油炸香椿,我都嗜之如命。
那時我的身體不好,一到吃飯就頭痛,唯有在餐桌上出現香椿時,我才能打起精神。因此,不光我家的房前屋后種滿了香椿,就連我的一些親戚家,也幾乎家家都有香椿樹,并把第一茬香椿芽送給我吃。
正是這個緣故,我不但知道香椿許多鮮為人知的吃法,對什么時候的香椿最好,也頗有研究。人們吃香椿雖然都喜歡吃個鮮嫩,但其實并不是越嫩越好。采摘過早,產量太低,浪費不說,香椿的味道也不濃;要是采摘晚了,雖然產量上去了,但香椿的成色卻大打折扣。
我家的香椿,一般是在椿芽長到十二三厘米左右時開始采摘,就像童子雞,這是香椿最好吃的時候。按現在的說法,既能賣個好價錢,又有一定的產量,經濟上最合算。
然而,正是這一直為我所鐘愛的香椿,卻差點改變了我對整個世界的看法。
那是上世紀50年代,我參加工作的第二年,剛過春節不久,我就被調到了鄉鎮幫助工作,那時鎮里的干部還遠不是現在動不動的就上百人,整個鎮機關只有我一個是剛去的新人。
日子過得飛快,眼看到了采摘香椿的季節。但鎮長辦公室門前的香椿芽,卻一點沒動。常言說能吃鮮桃一口,不吃爛杏一筐,我知道,要是再不采摘,香椿芽很快就要老了,于是就在一個星期天的一大早,趁著太陽還沒升起的時候,把樹上的香椿采摘了下來。
由于那時大家都是吃食堂,自己不開火,我就找了一個盆撒些食鹽,把香椿腌了起來。我知道這香椿當然不能為我一個人所有,就在星期一吃早飯時,專門盛了一碗,請在食堂用餐的大家伙兒嘗嘗。雖然這是做好事,但我心里仍怯怯的,生怕別人說我拍馬屁,這樣的事好說不好聽。
然而,令我怎么也沒想到的是,看到我端過來的香椿,鎮長不但沒表揚我,反而勃然大怒,張口斥道:原來我的香椿叫你這小子給摘去了,這兩天我正到處打聽是誰這么大膽呢,今兒個你自己送上門來了!
我說我不知道這香椿是您的,再說這香椿我只是采摘下來腌了腌,一點也沒動。這時辦公室的主任過來給我打圓場說,小伙子今年剛來,不了解咱這里的情況。鎮長把眼一瞪說,什么知道不知道,說不知道就是理由了?別說是這香椿芽,就是這樹上的知了猴,也都是我的。
那時的我的雙眼汪滿了熱淚,差點就流了下來。我從沒經歷過這樣的陣勢,更沒見到過這么霸道的領導。
后來,主任把我叫到他的辦公室里,讓我去給鎮長陪個不是,他說不行他領著我一起去也行。幸好我還是比較聽勸的人,要不然,我真的不知道我的命運會走向何方!
然而,關于我那嗜之如命的香椿的記憶,從此就多了幾分苦澀。也正是從那天起,我突然一下子成熟了許多。
(責編 :田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