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犁給自己的書房取名“蕓齋”,劉紹棠管自己的書房叫“蟈籠齋”,賈平凹的書房叫“靜虛村”,而陳忠實的書房則名之曰“白鹿園”……
依了名人的做法,書房應該取一個高雅的名稱。一來啟迪自己,修身養性;二來增添一點兒書香墨色。如此兩全其美,何樂而不為呢?
我經常爬行于紅藍方格之間,舞文弄墨之余,也尋思著為自己的小書屋取個名字。
我的書房并不大,約摸七八平方米,也很簡陋。在其間,我自己常有蝸居之感,像極了劉禹錫筆下的陋室:“草色入簾青,臺痕上階綠。”我的書房雖然不至于如此之“綠”之“青”,但也簡陋得可以:墻是磚墻,頂是瓦頂;墻根處泥皮斑駁,一些已經脫落掉了。每次下雨,屋頂幾處便滴下水來,真可謂“陋室”。
范仲淹說:“不以物喜,不以己悲。”我也不至于借用名人的光輝給自己的小屋冠以“陋室”的大名吧。更何況,比起杜子美筆下的“茅屋”來,我的小屋哪一處顯得遜色呢?而他們那博大的胸懷、無比坦誠的心地,我又怎么能“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呢?范氏心懷天下“先天下之憂而憂,后天下之樂而樂”的非常人的博大胸襟,足以讓我感到慚愧。而杜公那種“安得廣廈千萬間,大庇天下寒士俱歡顏……吾廬獨破受凍死亦足”的樂觀精神和豪壯情懷,我又怎敢攀附?
這樣說來,我的小屋就微不足道了。然而,這里并非是“沒有人到過的空間”,是我精神食糧的加工廠,是我日夜揮汗如雨、播撒耕種的“田間地頭”。
小屋依山傍水,頭頂著白云,腳踩著青山。白天,陽光從窗子撲進來,滿滿地鋪在我的稿紙上,仿佛灑滿了碎銀。這時,那遠處的藍天白云、小鳥輕風都從我的筆尖流瀉出來,像暢流的小溪,彈奏著動人的音符,一路叮叮咚咚地流去。
寫困了,我便閉上眼,悄悄地感受小院里花兒的馨香。樓上傳來悠悠的歌聲,如甘醇的陳年老酒。那香、那味,都讓人想起“三月不知肉味”的佳話來。
每當月夜,皓然寂寥,我或擁被而坐,撫今追昔;或靜坐案前,賞月品茗,怡然自得;或飽蘸濃墨,亦抒亦寫,悠閑陶然之情油然而生。風移影動,樹影斑駁,姍姍可愛。這情況,真近乎歸有光先生筆下的“項脊軒”的情形。想到這一點,我自己就感到幸福、感到自豪,就有一種優越感了。
自然遷就了我,給了我如此美麗的空間。我想,既然這個空間這等富足、這等閑情逸致,還有月兒的相陪相襯,那就叫它“冰鏡軒”吧。
“冰鏡”是古人對月兒的美稱。有道是“一輪冰鏡出平湖”,這清輝也真可人兒的純然、怡靜。不但如此,我甚而可以這樣想:這小屋,又是我人生路口上的一處驛站。小則小矣,然而,它卻如一面鏡子,足以照徹我前進的路。古人常說:“以銅為鏡,可以正衣冠;以史為鏡,可以知興替;以人為鏡,可以明得失?!倍?,以小屋為鏡,足以成就自己的一生。這里有花香月色、有青山流水、有閑云飛鳥、有歌聲相伴,更何況書籍報刊滿滿地裹著我,我怎會不覺得充實、不覺得幸福呢?
如此說來,我這書房取了“冰鏡軒”的雅名,也實不為過。“冰鏡軒”有是有了,而書香墨色依然風景如初。假日課余,邀三五新朋老友,品一杯名茗,或飲一盅陳年老酒,促膝而談,上下五千年,縱橫幾萬里,偃仰嘯歌,豈不美哉。
小屋雖然簡陋,然在精神方面,它的內涵卻很富裕;小屋雖然狹小,然小屋有書香墨色、有花紅葉綠、有朝霞夕暉,足矣足矣。
小書屋大世界,讓我思考人生的真諦、領略生活的情趣。我深愛著充滿樂趣的“冰鏡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