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比亞分裂”令多國不安

●本報駐埃、法、日、德記者 黃培昭 楊明 李珍 青木●本報記者 邱永崢 劉暢●汪析 柳直

經歷“中東革命”的利比亞6日出現這樣一幕：3000多名東部的部落、軍人、學者代表在一家老肥皂廠聚會，宣布自治，堅持有自己的預算、警察部隊、法庭和首都。美聯社把現在的利比亞稱為一個“每個鄉鎮、城市、部落和武裝組織都在實行自治的地方”，東部自治被普遍理解為“要捂住當地豐富的石油資源，不跟別人分享”。去年初“革命”開始時，只有600多萬人口的利比亞期待通過革命把自己變成“另一個迪拜”，但現在，許多人發現國家越來越像“另一個索馬里”。利比亞過渡政府領導人賈利勒7日威脅，如果需要，他將動用武力維護國家統一。利比亞的碎片化在觸動很多國家，許多人在爭論革命與穩定、統一與放權。日本學者相武勝彥7日對《環球時報》記者說，一名俄羅斯學者曾稱，俄羅斯是一頭獅子，但要是把獅子切成數塊，那就不是獅子，只會是某個國家的狗糧。

東部要借自治“捂住財富”

“我們把自己的子女送上戰場，帶著武器，解放了整個利比亞西部地區，跟我們做出的犧牲相比，我們現在的要求過高嗎？”在班加西“自治”大會發言人夏瓦蒂看來，這種要求合情合理。大會主要組織者之一的布思厄以志在必得的語氣稱，已經接觸了“的黎波里的人”，讓他們“過來談判”。他強調說，“我們不會給任何人提供空白支票”。《紐約時報》7日分析稱，利比亞東部單方面的自治要求是在“挑戰利比亞中央政府的權威”，德國《明鏡》周刊則視之為對的黎波里過渡政府的“侮辱”。

英國“天空新聞臺”7日說，武裝人員支持下的部落領導人宣布在利比亞成立一個半自治地區，這預示著利比亞國家將被打碎。在卡扎菲死去近6個月之后，利比亞國家過渡委員會甚至還無力控制整個首都。新宣布的東部“國家”將把該國大多數的油田和冶煉廠置于班加西的控制之下。

在6日的班加西大會上，利比亞前國王伊德里斯一世的侄子塞努被選為領導人，他接受CNN采訪時聲稱無意為本地區攫取石油財富，犧牲其他地區的利益，“石油屬于所有利比亞人，這應被寫進憲法”。利比亞海灣石油公司發言人易卜拉欣對《環球時報》記者說，“推翻卡扎菲后，石油利益分配是否公正是國家穩定的關鍵。”然而，卡扎菲政權被推翻后，政治中心和政治把控權迅速轉到西部人手中，這讓東部人感到“與卡扎菲時代沒有兩樣”。曾在利比亞國家過渡委員會外交部任大使的拉明說，東部的不滿還與東西部在議會中的席位分配有關。

“今日俄羅斯”電視臺稱，利比亞東部的人認識到他們無法掌控整個國家后，決定“把財富留在自己手中”，“他們不想跟其他地方的人分享石油”。 法國《新觀察家報》說，“拜爾蓋的獨立對外國石油公司釋放了最糟糕的信號，因為這意味著某些捷足先登并自以為得計的外國石油公司和過渡政府所簽的合同可能全變成廢紙，要知道絕大多數可開發油田位于拜爾蓋，后者肯定會以自治為由要求重新談判。”幾內亞《科納克里新聞》稱，很明顯，班加西人不相信新政府，他們寧愿把命運握在自己手里，一旦利比亞各地區、各部落都如是想，我們將看到一個“馬格里布的巴爾干”在利比亞出現。日本TBS電視臺7日評論稱，照此“細胞分裂”般地進行下去，利比亞東部還可能再分裂成兩個國家，最后會每一個人都建一個國家嗎？美國佛蒙特州的LezGetReal網站評論說，利比亞革命始于東部的班加西，帶頭宣布自治的也是該地區，如果允許這樣發展，利比亞將成為中東其他國家解決內部分歧的一個樣板。

英國《每日郵報》說，利比亞任何分裂都會讓英美法緊張，這些國家曾花大力氣支持叛軍推翻了卡扎菲。其網站上，有人稱，從動蕩一開始，這就是可預料的，“可憐的利比亞人讓西方幫他們瓦解了自己的國家，現在自食其果，該埋怨的只能是他們自己”。

利比亞碎片化沖擊多國

英國艾克塞特大學學者阿什奧6日對“美國之音”說，劫后的利比亞，看上去有點像伊拉克。強有力的獨裁通過壓制掌控國家所有事務，但無論是薩達姆還是卡扎菲，他們一旦死去，財富不均、部落因素、地區認同等種種問題都會涌現。

俄羅斯“前夕”網站7日刊文稱，“利比亞分裂開始”。文章引述俄羅斯東方和非洲應用研究所專家加弗洛夫的話說，在東部地區宣布自治后，利比亞將迎來一個長期沖突時期，未來各部落會因爭利發生沖突，隨后利比亞將四分五裂，國家會像索馬里一樣失去控制，而這正是西方在利比亞推動的“阿拉伯之春”給利比亞帶來的后果。

“嗨！利比亞人，你們還記得卡扎菲曾說過的話么？在他倒臺之后利比亞將破碎？”伊朗Presstv網站上，有網民對利比亞東部要求自治如此評論，還有人說，“阿拉伯人沒有從痛苦中得到教訓，敘利亞仍在走這條老路”。卡扎菲去年被俘身亡后，《今日敘利亞》雜志就做過一期“敘利亞人如何看利比亞革命”的民意調查。多數受調查敘利亞人坦言：“不敢想象敘利亞經歷同樣的事件會是什么樣子。”事實上，敘利亞人對一個國家分裂與內戰的理解超過許多中東國家，因為長達數年的黎巴嫩內戰，伊拉克薩達姆倒臺后的沖突，土耳其南部庫爾德工人黨武裝都讓他們切身感受到“不穩定與分裂的慘痛”。堅決反對巴沙爾總統的“敘利亞自由軍”人士與《環球時報》記者接觸時也坦言這種擔心：“我們一定要避免讓敘利亞陷入伊拉克或黎巴嫩那樣的結局。”

“利比亞遠未看到隧道盡頭的亮光，而埃及、也門、敘利亞、伊朗等很多國家都在盯著利比亞發生的一切。”埃及艾因·夏姆斯大學政治學教授伊斯梅爾7日對《環球時報》記者說。他稱，利比亞東部提出的“自治”，幾乎就是“準分裂”，而俄羅斯人在剛結束的總統選舉中選普京上臺，原因之一應該就是擔心動蕩導致國家碎片化。利比亞的現狀可能會讓敘利亞和伊朗更理直氣壯地強化中央集權。

利比亞碎片化的影響已經溢出了國界。路透社說，大批武器和武裝分子從利比亞流出，使西部非洲出現了一個不穩定弧，從尼日利亞爆炸到塞舌爾的“基地”分子，背后都有這個因素。馬里國防部一名官員說，該國的叛軍裝備“就像利比亞的正規軍”，四輪汽車上配備著重機槍，有反坦克導彈以及防空火箭彈，還有輕型武器。就在本月初，西方國家也嘗到了利比亞碎片化帶來的苦澀：在班加西，曾得到西方大量支持的“革命者”打碎了英國、加拿大、澳大利亞等國二戰軍人的200多個墓碑，西方媒體稱死者被侮辱為“狗”，而這些墓碑在卡扎菲時期一直得到保護。加拿大《卡爾加里太陽報》認為西方受到了侮辱，該報抨擊這些人是“怯懦的人渣”，是“害蟲”，行為就像“動物”，英國媒體氣憤地說，利比亞當局“沒有足夠的權威”去逮捕那些墓碑的破壞者。

“獅子”與“狗糧”

“沒了卡扎菲，利比亞的動蕩在加劇。”美國《波士頓環球報》4日寫道，從卡扎菲統治下解放之初，利比亞人夢想他們擁有600多萬人口的國家將成為另一個迪拜——一個小酋長國，石油美元富足，成為投資者的磁鐵。現在，他們擔憂本國更可能變成另一個索馬里，一個20多年沒有有效政府的國家。《北非周刊》上月的一篇文章說，大多數利比亞人承認，當前形勢如此糟糕，以至于民主將不會奏效。超過40%的人主張由一名強人統治并控制這個國家，因為革命一年來，整個國家動蕩，擁有武器的軍事組織對所有人實施恐怖做法。

德國柏林中東問題專家斯騰貝格認為，利比亞革命后出現的國家碎片化，使人再次反思中央集權和強人政治。他說，有的國家依靠強人政治加強中央集權，有的國家則靠憲法、某種精神提升國家凝聚力，不同的土壤生長不同的樹木，即使移植者是出自好心，也應該牢記一點：強行移植不一定能帶來好的結果。

日本的國際問題學者相武勝彥7日對《環球時報》記者說：“記得一位俄羅斯科學家曾嚴厲批評俄國內出現的一股‘希望俄羅斯分成幾塊，各主一方的思潮說：俄羅斯是一頭強大的獅子，但要把獅子分成幾塊的話，那么每一塊不會仍是獅子，每一塊都會變成美國人的狗糧。這句話說得有道理，國家強大需要凝聚力，中央集權制度是有效的辦法之一。政令統一會抑制各種分裂、破壞力量的發展。一個國家確實應當因地制宜地制定符合自己國家利益的政治體制，沒有必要全變成美國式的‘驢象之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