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欣欣
導讀:資本主義危機的發生,確實是馬克思恩格斯在100多年前就已經深刻揭示的資本主義固有矛盾的表現。從歷史發展來看,資本主義制度屢次遭受危機,甚至是重創,但并沒有像預測的那樣很快滅亡,與資本主義制度還有比較強的自我調整能力,能夠化“危”為“機”,實現制度性的改革有直接關系。不過,社會主義代替資本主義,這不僅是馬克思恩格斯所做出的科學的理論論證,也是客觀存在的歷史趨勢。資本主義在其本身范圍內的自行揚棄,這本身就是社會主義“代替”資本主義過程的體現。當然,資本主義最終究竟會以何種方式以及何時過渡到社會主義,還是一個需要根據資本主義發展變化,不懈地進行理論和實踐探索的課題。
馬克思在他的經典著作《資本論》中有一段名言,預測了資本主義的喪鐘就要敲響。他說:“資本的壟斷成了與這種壟斷一起并在這種壟斷之下繁盛起來的生產方式的桎梏。生產資料的集中和勞動的社會化,達到了同它們的資本主義外殼不能相容的地步。這個外殼就要炸毀了。資本主義私有制的喪鐘就要響了。剝奪者就要被剝奪了。”(《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2卷,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P269)馬克思和恩格斯還在《共產黨宣言》中一起向世界宣告:資產階級的滅亡和無產階級的勝利是同樣不可避免的!(《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1卷,P284)此后100多年來,對資本主義的發展趨勢一直都有種種不同的說法,有咬緊牙關堅持認為資本主義會永世長存的,可惜資本主義的危機總是在一次次地發生,嚴重時真到了風雨飄搖、性命難保的地步;也有無數次地斷言資本主義馬上就要咽氣的,可資本主義總是能弄出起死回生的法子,一次次地轉“危”為機。
2008年由美國金融危機引發的世界性的經濟危機,被認為是自20世紀30年代以來資本主義遭遇的最嚴重的經濟危機。危機爆發后,人們對這次危機的性質和資本主義的發展前景又做出了種種預測。比較有代表性的觀點仍然可以概括為兩種:第一種,認為金融危機動搖了資本主義制度,是資本主義世界體系的全局性、結構性、根本性危機。危機說明資本主義矛盾的激化已經使資本主義進入到“生命周期”的末端,資本主義發展的黃金時期已經過去,危機之后資本主義開始走下坡路。這種觀點主要以一些左派理論家為代表。如美國社會學家沃勒斯坦認為:“當前的危機是資本主義體系的危機,這次危機與以往有所不同的是,資本主義世界經濟已經進入終極危機階段。這意味著那些擺脫危機的通常機制已經不再起作用。”國際著名學者、左翼思想家齊澤克認為:“今天,資本主義的生命周期正在走向衰竭,資本主義最后的瓦解是不可避免的,只是不知道這會發生在明天,還是5年或10年之后。”國內也有學者看到危機發生后出現的馬克思的《資本論》在資本主義國家暢銷的現象,認為金融危機證明了資本主義矛盾的激化,社會主義大發展的時機到了。
從2008年危機爆發至今3年多過去了,我們看到上述觀點還沒有被證實。在資本主義國家雖然有“占領華爾街”等抗議活動的出現,但左派力量甚至都沒有像30年代那次危機后獲得大的發展。美國《外交政策》主編伊塞·納伊姆在2010年1-2月號《外交政策》上撰文《沒有發生》,文中說道:“僅僅數月之前,具有影響力的思想家們還一致認為:經濟危機將引發新一輪地緣政治災難,雖然經濟衰退確實造成了嚴重的損害和普遍的人類痛苦,但是最恐怖的預測并未成為現實。”
另一種觀點則認為,這次危機是資本主義的周期性震蕩,是資本主義固有矛盾的新表現。危機證明了新自由主義經濟模式的弊端,說明資本主義需要調整和改造。但仍屬于資本主義體制內的調整,還不能斷言資本主義即將滅亡,危機的結果可能是通過調整和變革使資本主義進入新的發展階段。如摩根士丹利的首席經濟學家史蒂芬·羅奇說:“關于資本主義的消亡可能性是被過度夸大了。正如自由企業制度挺過了上世紀30年代的‘大蕭條’,我毫不懷疑它能夠徹底改造自身,并挺過目前的這場危機。……自上世紀30年代以來一直維系世界運行的那個模式出現了重大的系統性失敗。私營行業內部的治理缺失以及監管和監督部門對其的治理缺失最終證明是這根系統鏈條上的薄弱一環。修好這一環,資本主義就不會有事。”諾貝爾經濟學獎得主、世界銀行前首席經濟學家斯蒂格里茨認為:“我們市場經濟的基礎還是非常牢固的。它只需要一個更有約束力的法律框架。”這種觀點是當前在西方國家比較主流的觀點,國內大多數學者也認同這種觀點。
從資本主義國家的現實來看,危機爆發后,資本主義各國都采取了挽救危機的措施,這些措施的作用和影響大致可分為三類:第一類是應急性措施。主要是針對嚴重的經濟形勢所采取的救急措施,如貨幣政策和其他財政政策。目的是控制和扭轉危急的經濟局面。從資本主義國家實際來看,這些措施已經起了作用,或者正在逐漸顯示出作用。從2009年秋季開始,美、歐、日等國經濟已開始增長。美國2011年前9個月,工業生產同比增長均在3.2%以上,是2001-2008年從未出現過的現象。第二類是結構性調整措施。如美國提出的新能源產業支持政策和信息技術及基礎設施投入計劃;歐盟提出的對制造業實施改革與創新的戰略等。這類措施的目的主要是利用危機促進經濟結構的調整,提高科技創新能力和可持續發展能力,重建國際競爭力。第三類是制度性建設措施。如歐美各國普遍強化金融監管體系,建立新的金融監管機構;美國推動的保護勞工階層權利的《雇員自由選擇法案》和旨在實現醫療保障全民覆蓋的《醫療保險改革法案》等。這些制度性建設措施的意義值得我們特別予以關注和研究,制度性建設在未來極有可能使資本主義發生重要變化。
很多學者認為,金融風暴開啟了資本主義的新探索。如意大利《新聞報》亞洲版主編郗士認為:當前的全球經濟危機很可能不是資本主義制度的危機。在經歷了此次全球經濟危機之后,資本主義很可能會比以前更強大。微軟創始人比爾·蓋茨說:資本主義是偉大的。但純粹自利的資本主義已經結束了,我們必須通過技術創新和福利性定價的方式建設一種兼顧“利他”的資本主義。法國歷史學家、經濟學家尼古拉·巴弗雷在《衛報》撰文《并非資本主義死亡,而是新的秩序誕生》,文中說:“瀕臨死亡的并非資本主義,而是自由市場模式,絕大多數人認為導致金融危機的是‘濫用資本主義’,正式回歸凱恩斯主義的象征意義不應該被低估,我們正進入一種新型資本主義。”
毫無疑問,資本主義危機的發生確實是馬克思恩格斯在100多年前就已經深刻揭示的資本主義固有矛盾的表現,但從歷史發展來看,資本主義制度屢次遭受危機,甚至是重創,但并沒有像預測的那樣很快滅亡,與資本主義制度還有比較強的自我調整能力,能夠化“危”為“機”,實現制度性的改革有直接關系。資本主義的發展過程,清晰地展現出這樣的軌跡,即在每一次危機過后,資本主義都會被動或主動地采取相應措施進行自我調整。這種調整有兩種形式:一種是對抗性的社會主義性質的群眾運動的產物,既通過工人運動和各種利益相關者的斗爭,在形成某種具有制度形式的框架后,再由資本主義國家立法予以承認,如普選制的實現、工人性質政黨的成立、選民對政府行為的監督、工人參與企業管理、社會公益事業的開展等等。另一種是資本主義國家面對危機主動作出的自我調整,經濟危機越劇烈,后果越嚴重,對資本主義的沖擊越巨大,其調整的幅度也就越大。如1929—1933年的“大蕭條”,摧毀了對完全“自由競爭”的崇信,“羅斯福新政”的實行,以國家干預經濟為特征的國家壟斷資本主義,使得資本主義基本制度框架發生了超越19世紀傳統自由資本主義的重構,形成了足以承載新繁榮的體制基礎。
資本主義在每一次危機之后的制度性調整都給它帶來了新的發展,促使資本主義發生了深刻變化。不管是從資本主義的歷史發展還是從當前資本主義國家的現實來看,我們都不能因今天資本主義的危機而輕易斷言它會很快滅亡。馬克思恩格斯曾深刻指出:“無論哪一個社會形態,在它所能容納的全部生產力發揮出來以前,是決不會滅亡的。”(《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2卷,P33)
法國歷史學家、經濟學家尼古拉·巴弗雷把資本主義形象地比喻為“變色龍”,他說:“自第一次工業革命以來,資本主義這條‘變色龍’就經常發明解決危機的辦法……美國資本主義已顯示出其不足之處,但同時也顯示了它的反應能力。”我們應該實事求是地認識和研究資本主義這個“變色龍”的發展變化,充分認識社會主義代替資本主義過程的長期性。
按照馬克思主義的理解,資本主義的發展變化實質上是資本主義在其自身矛盾的推動下,不斷進行著自行揚棄,是一個自我否定的過程。由于資本主義自身的揚棄,新的社會結構的物質基礎在資本主義內部進一步成熟,就使它開始向新的、更高級的社會生產方式過渡。當年,美國總統羅斯福推出拯救30年代資本主義大蕭條的“羅斯福新政”,曾被保守的資產階級指責為,是以“犧牲個人自由”的方式,把美國帶向共產主義道路。今天,美國奧巴馬政府應對危機采取的政府救助國家干預等一系列挽救危機的措施,也被媒體調侃為正在使美國從USA(美利堅合眾國)演變成USSA(美利堅社會主義合眾國);說美國是在建立“美國特色的社會主義經濟”。這些說法其實反映了一個不爭的事實,就是在今天的資本主義國家中,已經有很多社會主義的因素,并且在逐漸增長。這些因素,雖然沒有改變整個資本主義制度的基本性質,但確實在一定意義上顯示了歷史發展的趨勢,正如馬克思所說:資本主義生產的歷史趨勢被歸結成這樣:“資本主義生產本身由于自然變化的必然性,造成了對自身的否定”;“它本身已經創造出了新的經濟制度的要素,它同時給社會勞動生產力和一切生產者個人的全面發展以極大的推動;實際上已經以一種集體生產方式為基礎的資本主義所有制只能轉變為社會所有制。”(《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5卷,人民出版社2001年版,P144)正因為這樣,列寧把包含有這些新的社會因素的國家壟斷資本主義階段,看作是“社會主義的最充分的物質準備,是社會主義的前階,是歷史階梯上的一級,在這一級和叫作社會主義的那一級之間,沒有任何中間級”。(《列寧選集》第3卷,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P266)
資本主義發展的歷史進程和現實表明,社會主義代替資本主義,這不僅是馬克思恩格斯所做出的科學的理論論證,也是客觀存在的歷史趨勢。資本主義在其本身范圍內的自行揚棄,這本身就是社會主義“代替”資本主義過程的體現。當然,資本主義最終究竟會以何種方式以及何時過渡到社會主義,還是一個需要根據資本主義發展變化,不懈地進行理論和實踐探索的課題。馬克思在自己理論活動的初期就聲明:“我們不想教條地預期未來,而只是想通過批判舊世界發現新世界。”(《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7卷,人民出版社2004年版,P6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