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刊記者◎陶菲菲
2000年,我國對臨床使用的藥品開始將集中采購和招標采購掛鉤,對藥品進行集中招標采購。藥品招標采購初衷本是為了降低藥品價格,減少醫院的利益和醫生的灰色收入,規范藥品購銷行為。然而,藥品招標制度施行以來,其弊端已開始顯現,不斷出現藥品中標后無人生產、無人采購等問題,有些臨床常用的、質優價廉的老藥已難覓蹤影,招標未達到預期的效果。不少業內人士為此深感擔憂。藥品招標是否已經面臨窮途末路的尷尬境地?招標是否還能繼續?藥品招標是否應該取消?日前,記者就此采訪了一些業內資深人士。
采訪中,一位業內資深人士分析了藥品招標制度的由來。藥品作為商品的屬性,原由藥品生產企業賣到醫藥公司,醫藥公司賣給醫院,醫院賣給患者,各自賺取國家規定的利率加成,本不存在招標問題。但由于利益驅使,藥廠、醫院和醫生逐漸形成利益同盟,醫院靠藥品(主要是國家規定利率加成外的好處,包括返點、學術贊助、基本建設贊助等)得到很好發展,醫生靠藥品回扣的灰色收入得以致富,醫院、醫生的逐利性刺激使藥廠得到飛速發展,而這一切背后的代價卻是藥價虛高和全民濫用藥。當這種現象泛濫到百姓怨聲載道、醫保難以承受時,藥價也就到了非降不可之時。但此時指望醫生和醫院自斷財路,主動降價已難以實現。因此,政府不得已出臺招標制度,意在形成一種倒逼機制,通過壓低藥廠價格減少醫生的灰色收入和醫院的巨大利益,從而達到降低藥價的目的。這位資深人士感慨:“藥品招標是一種不得已向不良道德妥協的無奈之舉。但是,這種招標實際上傷害最大的是老百姓的利益,因為一些常用、低廉但療效確切的藥品在招標中消失殆盡。”
全國人大代表、上海市松江區委書記盛亞飛講述他為購買痢特靈,到處尋覓,四處托人,最后才在湖北省買到的例子。他說:“這瓶100片的藥才賣1.5元,這樣的定價哪家企業有積極性生產?招標不能招到最后,沒人愿意生產、沒人愿意銷售廉價經典的老藥,不能在藥品一次次降價之后,老百姓反而吃不到質優價廉的藥了。”
一位業內資深人士說,藥廠由于醫療機構信息壟斷的地位,敢怒不敢言,政府要降價而醫院、醫生不“讓利”,在終端銷售成本無法降低的情況下,只能壓縮利潤空間和生產成本,使藥廠的經營逐漸陷入困境。經歷了11年的藥品招標采購,到今天實際上已走到絕路。
目前,我國藥品招標制度的慣性思維是持續壓低藥品出廠價,但藥價還能壓到幾時?該位業內資深人士舉了這樣一個例子,當一種藥品的生產成本是0.2元,其銷售成本和公關成本是0.8元時,藥品的實際成本就是1元。如果該藥的招標價壓縮到0.3元時,在終端道德約束沒有好轉、醫院和醫生仍向藥廠伸手的情況下,藥廠只能選擇退出招投標。
實踐證明,單向壓價式招標這種倒逼機制設計未達到目的,卻擠干了藥廠的利潤。如繼續實行下去,將造成大面積無人投標、無藥可用的可怕境地。一些知名藥廠和企業相繼退出2011年藥品招標采購市場,藥品招標面臨尷尬境地。
招投標作為一種市場行為,中標價格應通過市場競爭形成。但我國的藥品招標部門是政府機構,操作招標、價格等事宜的也是政府機構,而非第三方市場經營主體,如此直接干預市場價格,難免有違反《招投標法》之嫌。藥品招標者,應是既了解醫學藥學知識又精通醫藥經濟規律的行為主體及專家。但我國目前的招標者除主體為衛生行政部門外,其聘請的專家多為醫學和藥學專業方面的專家,而鮮有醫藥經濟方面的專家,以他們對醫藥經濟的了解,在很大程度上阻礙了對招標價格的準確定位。
目前,我國采用的向下遞減定價式藥品招標違反社會發展規律和經濟規律,市場經濟的發展伴隨著通貨膨脹,在人們獲得經濟增長的同時,通貨膨脹同樣影響著市場消費價格,即經濟社會曝光率最高的兩大名詞GDP、CPI。藥品生產企業同樣會受到通貨膨脹的影響,其生產成本不斷增加。由于技術進步,有時生產成本也會降低,但我國藥品生產領域若干年來未出現重大技術革命,倒是諸如新GMP等加大生產成本的質量管理成本卻不斷增加,藥品價格也理應不斷提高。但向下遞減定價式招標顯然從原則上違背了社會經濟發展的客觀規律。
綜合這些年的招標,普遍存在著一招就死、一招就沒的現象,已造成臨床治療手段的匱乏和無奈。藥品招標實質是管理層一種不得已而為之的辦法,但實踐證明,它無法降低醫療成本和價格,也不能解決看病貴的問題。在一種不應該招標的管理系統里招標,確實是管理層的苦心和無奈之舉。藥品招標走到今天,下一步該向何處?是應該引起醫藥管理部門及廣大業界人士再一次深思和重新審視的關鍵之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