疤 痕

疤爺是淶陽第三小學的一名勤雜工，因為滿臉疤痕，人稱疤爺。

疤爺的疤奇丑無比，紫紅色的面皮凸凸凹凹、溝溝坎坎，那是日本鬼子給他留下的紀念。

那年，疤爺七歲。一個殘陽如血的黃昏，一群鬼子兵包圍了疤爺他們村，以百姓隱藏八路軍傷員為借口，對手無寸鐵的群眾進行大屠殺。鄉親們在鬼子的槍口和刺刀下紛紛倒下，濃濃鮮血匯流成河……疤爺一家人被鎖進草屋，鬼子點燃了屋子，頓時，烈焰中傳來凄慘的呼叫。疤爺被他娘壓在身子底下，才僥幸沒有被燒死，但卻落了滿臉滿身的疤痕。

因為這丑陋的疤痕，疤爺一生沒有成家。人們誰也不愿見到疤爺的怪臉，疤爺也從不往人群里站，疤爺很自卑。于是，疤爺省吃儉用開始攢錢，說將來去醫院整容。這些天疤爺顯得很快樂，原因是疤爺的錢攢夠了，得了閑，就要去京城醫院了。

這天，學校組織師生們去看電影《紫日》，這是一部反映抗戰題材的愛國主義影片。疤爺也去了。故事是從日本兵屠殺集中營的中國百姓開始的。從不知戰火和硝煙是啥滋味的孩子們都把眼睛睜得大大的，疤爺也把眼睛睜得大大的。疤爺的心一陣狂跳，這可怕的場景令他想起了那個血色黃昏。這時，影片中出現了鬼子將中國百姓裝入麻袋活活燒死的場景，麻袋燃成火球，“火球”慘叫著翻滾，鬼子們一陣狂笑。疤爺的心跳到嗓子眼，那滿臉疤痕突突顫動。忽然，疤爺聽到四周傳來一陣笑聲，疤爺尋聲望去，笑聲來自小學生們，許多孩子被這刺激的場景逗得興高采烈。疤爺驚得張大了嘴……疤爺再也坐不住了，他揮臂大喊一聲：“停——”走向校長耳語一番。校長點點頭，起身去了放映室。電影忽然中斷了。疤爺大步走上臺，站到銀幕中央，含著淚說：“同學們呀！咋就笑了呢？殺咱中國人咋就那么可笑？”同學們都吃驚地望著疤爺。疤爺指著自己的臉說：“被火燒那是啥滋味！”說著扯開自己的上衣，露出滿身的疤痕。疤爺撫著疤痕，聲淚俱下地為大家講述了那個血色黃昏……

電影繼續播放，大廳里再也聽不到一絲笑聲，孩子們都把小拳頭攥得緊緊的。

一直到現在，疤爺也沒有去整容。疤爺常指著自己的疤痕說：“這東西得留著，好給孩子們提個醒兒……”

(郝景田摘自《中外微型小說精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