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板

家中有一塊巨型黑板，比家門還大，得找專人掛上。放到大客廳，看上去覺得其中一面墻像教室，每個首次到我家的朋友，無不對它感興趣。

它的來歷是一個小故事。某年跟導演彭浩翔合作電影《出埃及記》，為配合其中一幕的劇情需要，找人做了一塊巨型黑板，我深深愛上了它，嚷著要，導演說：“到電影完成后看情況決定。”電影上映不久，彭導來電，問我是否收留那黑板：“我提醒你，真的太大。”當時我正在計劃搬家，最終還是收下，心里想著：這東西不同品牌設計家具，用錢也不一定能得到。

之后，黑板被搬進貨倉，我離開香港。

1年多后，我回來。搬運人員站在那堆滿家具的貨倉中認真地詢問：“卓小姐，請你審慎考慮哪些東西要我們抬上車，否則我們可以直接運到垃圾站。”那刻，我看著黑板，咬一咬牙，決定還是帶走。黑板來到我的新家，它被放在一旁，用保鮮紙封存。

過了好一陣子，某個下午，我終于下定決心，找師傅將它好好地掛到墻上。它讓這個家變得有趣，雖然我沒有粉筆。

唉，這東西就像某種你得多次下定決心才能完成的小革命。

不久，友人送來粉筆。

竟然是婆婆讓我發現它的真正用途——為婆婆預約醫生，我于黑板上寫上時間和日期，好讓她隨時翻查。

農歷新年，婆婆老是搞不清農歷與陽歷及星期幾的換算，我用大字往黑板上寫。夜里，我溜出家門去喝東西，為免她擔心，我在黑板上寫上朋友的電話號碼。到超市購物的清單列于黑板上，她點頭，安心了。

某次我病倒，見婆婆憂心，朋友們在黑板上畫上一只蜜蜂：“沒事！孫女只是喉嚨痛！你煲咸竹蜂就好。”婆婆經常煲湯水給我，悄悄地放在桌上，我沒發覺，湯水隔夜，也就浪費了。于是，我在黑板上寫上：“桌上有吃的。”下面畫上方格。

婆婆漸漸養成習慣：每逢有湯水，就在方格里畫上一畫。婆婆間或在黑板上寫數字，例如：“八？十五”有點像電視劇《迷》一樣的神秘密碼。她說：“給我自己看的，你說要喝青紅蘿卜湯嘛！到8時，再煲15分鐘就熄火。”

然后我發現，黑板上出現的每一筆，不是我為她做某些事，就是她為我做某些事。

有時，我會害怕自己再不需要在黑板上寫字的一天降臨。

（張心濤摘自《時文博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