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女空管”石岱英：優雅挑戰“世界最高壓職業”

機場的飛機起降，由航空管制員（俗稱“管制員”或“空管員”）指揮。空管員的一個小小失誤就可能釀成大事故，因此他們被稱為“飛機保護神”。北京首都國際機場女子塔臺組，是目前世界上唯一一個全部由女性組成的空中管制員團隊。這個團隊的平均年齡僅28歲，她們“超高壓”的職場經歷，很少為外界所知。本刊特約撰稿人近日采訪了這個團隊中的一員——石岱英，聽她講述了她們的工作和生活——

“管”飛機可不浪漫

記者（以下簡稱記）：有人說你們從事的是這樣一份工作：掉頭發、頻現黑眼圈和做噩夢，甚至沒有屬于自己的假期，隨時處于待命狀態。在你看來，是這樣嗎？

石岱英（以下簡稱石）：怎么說呢？每個人的看法不一樣，在我看來，這是一份令人驕傲的工作。記得小時候，我總愛托著下巴仰望天空中自由飛翔的小鳥兒，當時我就想，如果長大了能開飛機就好了，同伴卻說，能指揮飛機才算牛呢！沒想到，我后來真的考上了航空學院，畢業后做了一名指揮飛機的航空管制員。我曾經以為這個工作很浪漫，很輕松，上班后才知道遠不是那么回事。

跟你這么說吧，假如有5個甚至10個、20個人同時跟你說話，你既要聽飛行員的，又要聽其他部門之間的申請，會不會亂成一鍋粥？這就要求你善于“眼觀六路，耳聽八方”。對我來說，這種工作狀態已經很平常。因為首都機場每天有多達1600多架次飛機起降，最高峰時段，平均每30秒就有一架飛機在跑道上起飛或降落。這就要求空管員沉穩、淡定，在崗位上不僅要通過耳麥給飛行員下指令，還要通過電話聽筒飛快地協調地面保障部門的服務，同時還要看著停機坪上飛機的位置，并不停地與身邊的同事進行溝通。英、漢雙語對話快速變換，一心多用而且面面俱到，這么難的事情我能做到，因此我很驕傲。

記：如此大的起降密度，又必須確保每架飛機之間的安全距離，一心多用會不會把指令發錯？

石：一般不會。萬一出錯了，其他人會馬上盡力彌補，因為我們是一個團隊，團隊成員充分合作，都要首先保證自己不出錯，才能把這個工作做到最好。業余時間我愛玩電子游戲，但我知道指揮飛機和玩游戲完全不同，不能Game over (游戲失敗)，因為那關乎幾百甚至更多人的生命安危。

記：做這個工作你感覺哪里最累？比如腦子、心還是身體？

石：眼睛。值班時要目不轉睛地盯著屏幕上的雷達顯示，那些閃爍的光點，每一個都代表著一架飛機，而這些光點越接近跑道，我的心跳就越快。飛機起飛和落地對飛行員來講是最難的，危險系數也最大。所以對于我們這些空管員來說，那時也最緊張，每一分每一秒都要關注這架飛機的狀態。雖然平時工作緊張得像打仗，有時連喝杯咖啡提提神的工夫都沒有，可當我親自放飛一架架飛機，看著它們在云端畫出美麗的航線時，又會感到這個工作很神圣，絲毫馬虎不得。

努力做到萬無一失

記：給我們介紹一下你所在的團隊吧！

石：我們這個團隊的名稱為“北京女子塔臺”，2009年3月8日在首都國際機場掛牌成立，是目前世界上唯一一個全部由女管制員提供空中交通管制服務的塔臺。它位于T3航站樓的最北端。這個塔臺掌管著半徑15公里、600米以下空域的一半，包括一條跑道和T3地面的滑行。機場每天有超過70家航空公司的一千多個航班起降，從T3進出港的航班有1000多架次，由我們團隊的40余名成員負責指揮。

記:據說你們曾經圓滿完成過很多次重大任務？

石:是啊。比如2009年國慶閱兵當天，我們組執行了成立后首次重要任務。10月1日，遵照上級指示，必須按計劃讓上午9點以前的航班順利起飛，否則這些航班將延誤到3個小時以后。為了保證航班的順利放行，我們不到7點就全部到達現場做準備。經過大家的精心設計和密切配合，9點以前的航班提前5分鐘全部完成起飛。當天小時最高放行達到90架次，創歷史新高。而上午禁航3個小時以后，下午航班陡然增加，我們塔臺一直保持著繁忙緊張的狀態。

晚上9時30分，天安門的聯歡晚會需要放煙花，順義燃放點也同時開始燃放煙花，首都機場東跑道需要暫停飛機的起降，這給本已積壓了3小時的航班指揮工作帶來了更大壓力。最終，我們組經受住了考驗，憑著一流的業務素質，安全、高效地完成了當天所有的保障任務。事后就連和我很要好的一位法國女白領，都非常佩服地對我豎起了大拇指，說：“你真棒！”

2010年10月16日12時5分，我們組接到通知：CCA934航班上有病人，需要優先落地。我們立即通知相關席位做好準備，并向機場相關部門進行了通報，幫助機組協調醫療救護服務。12時23分，該航班安全落地，僅用2分鐘就到達了機位。

記:遇沒遇到過險情？

石:險情隨時都有可能發生。比如有一次，一架航班即將落地時，忽然發現液壓系統故障，情況十分危急，機組請求低空通場檢查起落架。我們果斷指揮該航班按規定低空通場，與此同時觀察起落架的情況。根據平時積累的經驗，我們判斷該航班在落地時由于液壓系統故障還可能引起轉向系統故障，所以及時通報準備好拖車和場務等。果然，航班在落地時無法自行滑出跑道，并在跑道上出現了漏油現象。我們的果斷處置，化解了這次特情，把危險降到了最低。

2010年8月，一架外航的公務機懷疑爆胎，同樣要求低空通場。我們第一時間通知機場所有的應急部門。隨后飛機以離地面四五十米的高度從跑道上方通過。當時天色已晚，加之飛行速度快，即便打開所有的消防燈照亮輪胎，也無法看清，只能確定起落架已放下。所以機組又重新申請落地，全跑道脫離。一般情況下，如果一個輪胎爆了，其他輪胎會因受力過多也可能爆胎。

我和同事們沒有慌張，沉著指揮，妥善處理，使這架航班落地時沒發生任何意外情況。到了停機位，外籍飛行員挑起大拇指說：“Thank you very much!”（非常感謝！）他表示，在英語為非母語的國家能得到這么好的服務，他非常欽佩我們的水平。其實遇到特情時，我們要配合機組，因為飛行員的緊張程度遠大于我們。他們掌握著幾十甚至幾百名乘客的生命安全，我們的任務就是實現他們的愿望，輔助他們安全著陸。

我們這個職業堪稱世界上要求最高、壓力最大的職業之一。發錯任何一條指令，上百人的生命就會受到威脅，就可能造成無法挽回的重大損失。我覺得一個航班的安全著陸或升空，就像流水線上的一件產品，是由我們管制員集體創造的。

淚水伴著歡笑飛

記:工作壓力這么大，對你們的身心健康有一定影響吧？

石：是啊。你看我還不到30歲，已經開始脫發，而且有明顯的黑眼圈和眼袋，用護膚品根本不管用。這首先是因為我們的工作強度太大，管的事情太多，比如所有出發航班的上客登機、推出開車、滑行等待、上跑道起飛、離場爬升直至加入航路，我們都要管；所有進場航班的接收、進近飛行、落地后滑行路線、停靠方式位置，甚至飛機進行檢查維修入庫的滑行路線，都需要我們下達精確指令。其次我們還要面對高輻射的工作環境，不但置身于高輻射區域，還要整天面對電腦顯示屏，受到的輻射遠超常人。不瞞你說，剛到單位時我一頭烏黑的秀發，曾讓很多女孩羨慕，現在因為脫發掉得差不多了。除了這些，我們的工作時間也不像一般崗位那樣穩定。平時我們一般是上兩天班休兩天，但每周至少有一到兩次大夜班，需要通宵值班。趕上雨雪等特殊天氣，往往要晝夜連軸轉。頻繁倒班，對我們也是一種考驗，往往還沒有從疲倦中舒緩過來，就要再一次投入新的戰斗。比如去年夏天，雷雨天氣多，僅7月份，雷暴日就多達15天，我和戰友們及時啟動二次放行協調機制，主動向機組通報天氣情況和繞飛預案、復飛預案，并向機場運行和管理部門通報雷雨及流量情況，為他們雷雨過后迅速組織旅客登機盡快疏散旅客提供幫助。其間，我們日夜奮戰，為克服雷雨天氣的影響，夜班每每工作到次日凌晨。

記：家人對你支持嗎？

石：這幾年，民航華北空管局每逢年底，都會組織管制員家屬舉行聯歡，請他們到塔臺上參觀，了解管制員特殊的工作性質。家屬們參觀后，不僅為我們的工作感到驕傲，更多了一份支持和理解。其實越是這樣，我越覺得愧對家人，越覺得為他們做得太少。

記：能不能跟我們談談你的家庭？

石：因為工作忙，我的婚期曾一拖再拖。婚后，同樣因為工作原因，我跟我愛人兩地分居。有一段時間我愛人住院做手術，我早上交班后飛到長春照顧他，晚上住在病房里陪護，第二天下午趕回北京值夜班。我們總是在這樣的特殊時間相聚，自然聚少離多。所以，一提起家庭，我就有一種深深的歉疚。

作為一名管制員，不僅要承受著保障安全的壓力，同時要絕對保證按時上崗。2010年年底的那場暴雪，我至今記憶猶新。那天，我愛人從東北大老遠趕來看我，我下班回家吃晚飯的時候，聽到天氣預報說第二天將有大到暴雪。一想到次日早晨要上班，暴雪可能影響交通，我匆匆吃完飯就離家去了單位，犧牲了和丈夫團聚的時間。這樣做，就是為了能保證正常接班。

記：你們團隊的其他人，是不是跟你一樣無法顧及家庭？

石：差不多吧！有些已經做了母親的同事，經常趁夜班休息的間歇給家里打電話，叮囑孩子要快點寫作業，早點睡覺之類的。她們肯定會因為無法照顧孩子而感到對家人的虧欠。她們的現在，也是我的未來。

塔臺三班的于曉丹，是我的好朋友，也是三班的業務骨干，懷孕了仍堅持上班，產假因為工作原因一拖再拖。她總是說：“我要是休假時間長了，大家的安排就會大受影響。寶寶離出生還有一段時間呢！”她甚至跟我們開玩笑：“在崗位上工作下去，寶寶一出生就能干管制了！”逗得大家哈哈大笑。

還有一位同事，孩子今年不到6歲，從去年起不幸患了硬皮癥，這是一種由免疫系統異常導致的頑癥。可由于工作太忙，為孩子求診就醫只能由愛人代勞，就算多陪陪孩子，對她來說也是一種奢望。她曾說：“在塔臺上我真的是一點都不敢想孩子，否則帶著那種情緒，讓別人沒法工作，自己也工作不好。”

其實我們每個姐妹背后都不乏感人的故事，而且常常會做同樣的噩夢，就是飛機失事。大家每天都在思考的問題是，如何更加慎重地把好安全關。

記：正是你們的高度責任感和巨大付出，才保證了千千萬萬旅客的安全，這也是讓你為這份工作感到驕傲的地方吧？

石：確實如此。我們女子塔臺組成立3年來，共保障首都機場進出港航班100多萬架次，專機、要客航班近萬架次，而且做到了零事故、零投訴，在整個航空界都堪稱奇跡！

2012年春節和“五一”，國務院副總理張德江、國家民航局副局長夏興華等領導，專程來到我們女子塔臺看望我們。這對我和戰友們來說，無疑是終生難忘的至高榮譽！

〔編輯：馮士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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航空管制員簡稱“管制員”或“空管員”。培養一名合格的空管員需要七八年時間，是個漫長的過程。眼下全球范圍內，女空管員不足千人，國內更是鳳毛麟角。